這是鄧智淵的理想。在她胡晶瑤的象限里,徹頭徹尾沒這麼一條曲線,鄧智淵只能是條垂直線。
但,若無這條垂直線,她會自以為對君啟揚的愛情是一條斜率遞減且為負、並隨年限趨近於零的曲線。現在,這條垂直線不但替她找出曲線最低點,還轉拗曲線為正斜率,使她對君啟揚的感情一路向上攀升,轉為拋物線。
再將這條「愛情拋物線」對X作定積分,範圍從三年前至現在,則拋物線以下至X軸之間的面積,就是她對君歐揚三年來的感情總量。
明知愛情不能量化、圖像化,胡晶瑤還是拿起筆又涂寫一番,愈畫愈心酸。
這是她胡晶瑤的象限,這是她對君啟揚的愛情拋物線,那君啟揚呢?在他的象限里,可有一條關於她的曲線?是不是早就變成開口向下的拋物線了?或者曾經存在過任一關於她的線條,但Y軸現已被其他女孩取代?季曼媛說過,他們系上有個女孩很喜歡他……
T大醫科的女孩,遠比她聰明優秀吧?
春假第一天,胡晶瑤恍惚地在家里畫這幾條線,忘掉期中考。
第二天接到君啟揚的電話,她的心情直沖上雲霄。
「可以見面聊聊嗎?」他在那頭問。
她緊張地答應一聲,放下電話的手興奮得直發抖。對於她肯接電話,君啟揚彷佛也很高興,難道他也對她……
飛快換好衣服,照照鏡子,埋頭映出一張蒼白而略為憔悴的臉。這陣子精神恍惚,作息不正常,臉色難看透頂,總算那通電話為她的臉染上些亮采。胡晶瑤拍拍臉,對著鏡子深吁幾口氣,便迫不及待奔向約定地點。
君啟揚比她早到,倚著站牌的修長身形英挺帥氣,他似乎又長高了。那天她根本不敢細看他……胡晶瑤一怔,憶起和他去一女中校慶那回味無窮的一幕,那是他們故事的開端。會不會這次又是個新章回的起頭?
「嗨!」他朝她微笑。
「嗨。」她靦腆回應,心撲撲地跳。
「T大去過沒?」君啟揚輕聲問︰「上次去你們學校,現在換我帶你參觀?」
「好啊!」
兩人都有點拘束,沿途無語,心里醞釀著話題。
胡晶瑤想起被她丟掉的君啟揚寫的信件,有些懊惱為什麼當初做得這麼絕?不然他們的故事何必中斷?害她現在七上八下地痴盼一個新章回。
由於是假日,校園比平常冷清,只有些住宿生和閑晃的路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舒緩,氣氛寧靜許多。君啟揚問︰
「你在新竹過得習慣嗎?」
「還好。」有人經過,好奇地看了他倆一眼,胡晶瑤不安地縮了縮。「都快一年了,不習慣也已經習慣啦!」
「你在清大那麼受歡迎,我倒是看得有點不習慣,你是不是系花呀?」君啟揚玩笑問。
「不是!」胡晶瑤聞言也笑了出來。
其實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女生少的地方,不代表女孩是寶,她中等的姿色在那男多女少的地方意外討喜,她便因拒絕無數追求者而惹來不少風言風語。追不上的說她驕傲冷漠,不敢追的毀謗她有毛病;聰明一點的,先以交朋友名義,聞聞女人香止饑,再伺機鑽縫。對他們來說,女孩子若不能當女友,就什麼都不是,是故胡
晶瑤反而樂於接近有女友的男孩,因為對方較不會打她主意。但這麼一來,竟又惹出一些不堪的三角流言。
直至和鄧智淵交往,流言才稍微歇止。
胡晶瑤也反省餅。可能她是小人之心,打翻了一條船,不見得每個男孩都如此,她又不夠圓融,人際關系才弄得一團糟;換了是李曼媛,情況定不一樣。
「這麼久不見,你們就這麼突然地冒出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也不怕我趕人?」胡晶瑤玩笑地質問。
「大家都抱著挨罵的準備才去的。」他見氣氛不錯,也笑說︰「要算帳,你當天就該算了,現在要溯及既往,他們一定死不認帳。」
「那你呢?」她好奇地問。
「你……你想怎麼樣?」他故意擺出為難及害怕的表情。
「嚇你的!」她莞爾。
不知不覺間,一股悸動竄至兩人胸口空虛已久的地方,歸回原位。
他們並肩在湖邊坐下,湖面隨著白鵝的劃動,泛出一圈圈漣漪。君啟揚凝望著湖水,輕問︰
「這麼久沒見面,還在氣我們?」
「早就不氣了!」瞬間她回到當初的心情。「可是只要一想到,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像你這樣的人,戴著優等生面具,看起來和善,誰知道你喜歡整女孩子玩?真是人不可貌相。」
當年翻臉過後,喜歡他的心情雖收不回,理智總還是自己的,胡晶瑤拒絕他的求和。漸漸,受騙的感覺過去,她冷靜地審視他們這段感情。
他們的開頭就是錯誤,只是後來變了調,君啟揚弄假成真;她感受得到,也三番兩次地動搖。她一直惦記著,他們為什麼如此輕浮地面對女孩們的仰慕?這是她拒絕和解的原因。
「我一直覺得奇怪,你們到底是什麼心態?」她瞄他一眼問︰「不領情就算了,干嘛玩弄別人?這算不算是種變態?」
不提防這麻辣一問,君啟揚頗尷尬,頓了許久才說︰「可能有點吧!」
他檢視那荒誕不經的過往。
源頭回溯至國一時期——
他們四人是學校的明星人物,仰慕者多如過江之鯽。當時有個女孩積極追求侯燦玉,後來轉向陳豪生,沒多久又移情別戀喜歡上君啟揚和駱家堯。彷佛只要是他們其中一人就好。
女孩「亂槍打鳥」的心態固然可議,更糟的是,他們當中竟有人認了真。
那是陳豪生,且不幸是他的初戀。
「當他發現那女孩子只是單純崇拜他,而且不止崇拜他一個,他受到不小的打擊。慢慢又發現,接近我們的女孩子很多抱著一樣的心態,陳豪生氣瘋了遷怒,才有後來一連串的計畫跟行動。」
一听說陳豪生早踢過鐵板,胡晶瑤差點拍掌叫好。
之後的情形她大致可以推估出來。他們的游戲一開動,順利清除一堆花花草草,索性玩得不亦樂乎,直至玩到她頭上來!
「那我不就太無辜了?」胡晶瑤皺眉。「而且,那些女孩子也罪大惡極到必須接受你們的『私刑』吧?」
聞言他似是有些困窘,「那個時候,我們心情都很浮躁……就像你說的,有點……咳!所以……嗯……」就是說不出「變態」兩字。
「哦?」她不能理解,只好听他說下去。
然而國中生的煩惱,除了功課,還有什麼?
他們平日受盡師長、同學和家人寵愛,但成績只要有一點差錯,大家馬上表示關切。他們書念得戰戰兢兢,除要應付老師和同學,也得挑起班級干部的重任,甚至負責參加一些所謂的才藝競賽以符合能者多勞、天才萬能的期待。
他們搞讀書會,就是為了交換應付的心得。
「第一次段考被我搶走第一,他們三個壓力都很大,誰教我們、還有我們的家人朋友們都習慣我們考第一名呢?燦玉的情況最糟糕……」君啟揚頓住,又說︰「其實,就算我考了第一,也會有幾科輸給他們,我媽還是嫌不夠好,那時候真覺得煩!我們走在一起後,商量大家輪流考第一,家里雖然還是會念幾句,總算交代得過去。」
周旋在女孩之間,就是一種排遣郁悶的方法,如同抽菸、打架、蹺課,同樣是躁動的反叛。
就是可憐了那些無辜女孩,雖然她們也玩得很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