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老爺逼柳小姐出家,你可知道?」尉遲恭平靜道。
「那與我何干?」白起輕哼一聲,瞥了一眼能听見他們對話的樓門前小太監。「如今我與柳家無關,他們的家務事自理,這已是我的極限。」
尉遲恭又瞟他一眼。白起退婚的方式太簡單,直接上門扯掉金紅雙線,對著一室賓客說道,白起與絮氏舜華本有婚約,他先對絮氏舜華不起,如今徹底覺悟,白姓絕不雙妻,故不拖累柳家小姐,婚約就此結束。又對柳葉月道了句「你我心知肚明」,隨即拂袖而去。
依白起作風,已是手下留情。舜華得知此事,沉默良久才道︰「至少,兩方不會相互折磨,以後能夠各尋良緣吧。她曾私下來問我,為何我阻止白起迎親,我叫連璧回她,白起意外知情,若然她下嫁,只怕一生盡毀……」
尉遲恭不意外她的心軟。崔舜華的皮囊里藏著一個有著美人尖的絮氏舜華。他背著她,找到斷指的大魏名醫與被打殘的七兒,也背著她不著痕跡讓書香世家的柳家一點一滴地失去家產而不自知;一報還一報很正常,當他們種下了因,就必須等著果報,但……最後他全都放手了,趕那名醫與七兒出京師就算了,至于柳家……他們退出京城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
白起忽道︰
「要說看見舜華未束發的模樣,我該是唯一一個。」
尉遲恭波瀾不驚,撢撢衣袖,答道︰
「許是她小時見著的吧,這樣說來,她爹比你比我還要早看過呢。」
「你已經看過?這是欺舜華孩子性麼?」
「嗯,舜華孩子性。」他嘴角微地寵溺,聲調終于軟了︰「卻也有一顆玲瓏剔透心。」
如果不是真心戀慕著這個人,萬不會以這種疼惜口吻提著這人。白起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那點點滴滴留在心頭的溫暖讓人無法割舍。他眼色微暗,道︰
「尉遲,你個性偏冷,再怎麼寵她也不可能如我一般時時寵著。」
「我沒法寵她時,便讓舜華寵我吧。」尉遲恭答道。他不經意地瞧見深衣裙擺出現在階上,才要上前一步,忽見白起走到他的面前。
「尉遲,還有三年!」白起壓低聲量。
舜華下了樓,就見名門富戶里其中兩名與她關系甚親的男子靠得極近,尉遲哥與白起差不多高,在她眼里,此刻白起的鼻梁都快踫上尉遲哥的鼻尖了,那嘴也就不用說了……她呆住。接著,她迅速往門口小太監看去,小太監正目瞪口呆中。果然有鬼……
白起瞟到她出現,立即朝她走來。「是要香囊?」本能地打量她的全身,確認她的安危。當他落在她的右袖下隱約的傷布時,面容微微一變。
「嗯,謝謝哥。要不是你給我那香囊,今天舜華斷然不能全身而退。」
「那本就是要送你的生辰禮物。怎麼不叫我白起哥呢?」他瞧她有些驚詫,又若無其事笑道︰「哥也不錯,隨你吧。」他當不知身後那人的注視。
舜華又朝他低聲道︰
「哥,我知道你說出來的原因,我不會怪你,那對大家都好。」
白起聞言,心頭再一震。他原以為……要細細與她解釋,他承認絮氏本是徐姓,是為一勞永逸。
以往絮氏舜華尚在時,無論如何,徐姓他是絕不會說出口的,那是保住絮氏的最後一道防線。但既然最後一個絮氏不在了,什麼姓氏都不再重要了,今天如果他假造絮氏是他姓,幾百年來堅信絮氏與西玄徐家有勾結的皇室,又怎會輕易听信他?反而會疑心他,甚至干出挖墳再查的歹毒事來。
在這些皇族心里,絮氏只能有一個姓,萬不可能有其它姓,他們始終相信當年與其他三國鼎立盛世的北瑭,轉成大失國土,全是絮氏之故。
與其讓他們將來暗自動手腳做出挖墳找絮氏舜華骨灰,還不如就這麼認了,成全他們心中執念,他也可博得皇帝幾分信賴,對大家只有好處。
舜華……懂了?才多久時間,她居然都懂了?白起凝視著她,輕聲道︰
「舜華懂得縱觀大局,衡量輕重了。」
舜華失笑︰「這也是太後娘娘那兒表露出來的,其實北瑭皇室不只是恨絮氏,還怕絮氏重現當年金商,令北瑭再入萬劫不復之地。再者——」她神色暖暖,走過他的身側,朝尉遲恭開懷笑著。「尉遲哥幫我許多。」
白起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轉身看著他倆。
她自懷里掏出自己備妥的玉佩,拉過尉遲恭的大掌,塞給他。
「尉遲哥,我還是頭一遭參加這投瓊宴。把美好的玉送給心中欣賞之人,今年我將玉佩送給你……」她眼巴巴看著他。雖然宴會名為送給欣賞的人,其實各自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利益交換的信物,都是有利可圖的,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真心送給欣賞的人。
所以,她笑容可掬地看著尉遲恭慢吞吞地拿出自己的玉佩。
她伸出雙手,準備小心翼翼接過他的玉佩,好好收藏,哪知,尉遲恭忽然輕輕拉過她的左臂。
她一時有些重心不穩,往側邊移了幾步。一回頭,才發現白起不知何時已走到她的身後。
尉遲恭朝白起淡淡笑道︰「如果白兄不嫌棄,這玉佩還請你收下。」
「……」舜華抿抿嘴,雙肩微軟。果然,以名門富戶的當家能力來說,目前她列居最後,尉遲哥會欣賞白起,她完全不意外。
她心靈有些愛挫,絕不承認她送他玉佩有講到私情。
突然間,她發現戚遇明在院子門口。她順著他目光望向白起,白起正自袖間拿出自己的玉佩,擋在他面前的尉遲哥動也不動地……
白起慢吞吞地接過玉佩,再將自己玉佩交給尉遲恭。
「尉遲你不嫌棄,也請收下白起的玉佩。」
舜華負手走到兩人中間,笑道︰
「兩位真是惺惺相惜。」果然名門富戶里不講私情,她想著。
戚遇明走到他倆面前,也拿出玉佩,遞到舜華面前。
「舜華,這玉佩就給你了。」
「耶?」舜華受寵若驚,明知眼前這人送她玉佩必有私情,但不收絕對是給他難看。她面不改色,小心收下,笑道︰「多謝戚兄。」
尉遲恭冷漠的眼眸往戚遇明瞟去。
白起也淡淡地掃過戚遇明一眼,道︰「近日黃雀多了些。」
戚遇明不以為意,對舜華道︰「你宴後可要去戚家,伊人甚是想你。」
舜華立即答道︰「尉遲家與崔家名下的第二間義學堂剛成,請了朝廷官員,晚些就要一塊過去,今晚沒法去找伊人了。」
語畢,她十分機靈,托了辭與尉遲恭先去前頭,等到一轉過角,她立即拉過尉遲恭躲到樹後。
「尉遲哥,戚大少是怎了?」她被邀請得有點毛的。「以前他有邀過崔舜華麼?」
尉遲恭見她雙手緊緊攥著自己,輕輕拉開她的右手。「右手別使勁。以前他不曾邀崔舜華過府,因為崔舜華藉伊人之名時常過去走動。」
舜華啊了聲,恍然大悟。現在她這個崔舜華,除非有商事,除非名門富戶齊聚一堂,她從不獨自去戚府,如果戚遇明尚未下定決心娶伊人,那他會維持崔舜華這條愛慕之線也不用太意外。
舜華心里嘆了氣。她有點為伊人不值,但她想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一點兒也不想去左右伊人的心意。
她東張西望,趁四下無人,舒開雙臂要抱住他的腰,哪知忽地一雙大手分別抵住她的雙手,沒讓她抱成功。
她有些驚訝抬眼看向他。他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