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自她身後猛然抱住她。
她渾身一顫,嚇得大叫出聲。虧得她正咬著自己手指,舉臂在前,要不,依來人的大力擁抱,早就踫觸擠壓到她柔軟的胸口了。
這一日連連被害的驚恐,令她反應極快,手肘用盡力量一推。來人一時不察,震退幾步,舜華立即起身奔前,動作一氣呵成。
她有這番靈敏的動作,是不是也該歸功在她冒充崔舜華經歷許多危險之故?要是那個還不懂世間惡人俯拾皆是的絮氏舜華,定會嚇得來不及反應!
她要拉開距離的同時,後頭那人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她吃痛叫著,置之不理,任著他扯裂她的束環。
她的長發頓時披散,無所遁形。
她回頭一看,是名陌生男子!但陌生之中又帶幾分熟悉,她暗暗一叫,是先前欺伊人的那男子!
那男子也驚叫一聲︰「不是青娥?」隨即驚訝又叫︰「好美!美人兒,你這是……要嫁我了嗎?好!我娶!我娶!」
舜華听得他胡言亂語,明知長發早散,但她怒氣爆裂,根本不承認這種人會是她的夫婿!要她任命?絮氏舜華莫名其妙已經認了一次,要她再認一次,她還不如直接飛升西方極樂算了!
她見過這非禮男子又湊了過來,不再遲疑,暴力舉起桌子,痛擊那男子。她趁機越過她,想奪門而出,但門推不開。
她錯愕。用力又推了推,听得外頭鐵鏈撞擊聲,分明有人將門死鎖住了。
驀地,她腦中浮現青娥離去前,仍是行止緊張兮兮……
不管她再怎麼示好,還是要害她!還是要害她!她害過誰?她害過誰?她到底害到誰了?剎那間,舜華眼透恨意,咬牙切齒。
那是什麼?尉遲恭眼尖,在燈火通明下,瞥見丟在矮腳桌落的一把扇子。
他撩過珠簾,拾起那把扇子,一打開來,扇面正是北塘商人間流行的山澗瀑布,十個人里就有九個人有這把扇。他想起他曾將同樣的扇子送給舜華,不由得回頭掃過二樓視野內的所有珠簾後的女子身影。
接著,他暗自失笑。事關舜華,他便處處在意了麼?
他看見一名大魏名醫喜滋滋地自梯間出現。這人有點眼熟……他想起來了。
他去白府時遇見這位大魏名醫,是替絮氏舜華看病的。這麼巧?
他對尉遲家的侍從道︰「去問問嬤嬤,今晚崔當家來過麼?」他將扇子舉至鼻間輕輕嗅著。明明春回樓里香氣甚重,但他總是過于敏感,似是聞到扇柄上若有似無尉遲家最新制作的皂香味。
北塘里只有一個奉肥皂為聖物的女子,每天就算跟著他忙到半夜三更,也一定要沐浴才能入睡,時日一久,她一近身,即使身上配著香囊,他都能隱隱聞到她身上的皂味。
沒過多久,隨從回報︰「當家,嬤嬤說今日崔當家沒來,但戚大少來時,身邊跟著俊俏青年,那時她沒注意,現在仔細想來,有那麼點神似崔當家。」
舜華怎會跟戚遇明湊上?喜歡戚遇明的該是那個崔舜華才是……他思緒一頓,發現自己居然算起她與戚遇明踫面的次數了。他又听得侍從道︰「嬤嬤說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來,是因為那俊俏青年笑容可掬,不像崔當家以往那般。」
尉遲恭尋思片刻,又道︰「戚遇明在回字廳麼?」
「是。今晚當家包下了功字廳,戚大少在回字廳。」春回樓的字廳都是讓北塘商人談生意用的,雖然照樣有姑娘作陪,但姑娘純屬點綴,幾乎只彈琴,若然字廳里的生意談成,這些姑娘就能多些獎賞,是以春回樓里不賣身的姑娘們相當注重才藝。
侍從見尉遲當家往回字廳去,不由得有些錯愕,連忙跟上。
中途有些姑娘見他衣冠華麗,一見就知富戶以上的主子,主動想親近上來,尉遲恭揮揮袖,讓她們回去。他步進春回樓間相連的通道時,簾子後是一排私房,他走過其中一間被鐵鏈鎖上的私房,目光略略停了會兒,心里疑惑,但他心不在焉,仍往另一條通往回字廳的木廊上走。
「啊。」侍從忽然月兌口。
尉遲恭回首,順著侍從看去。一名青樓紅顏抱著琴神色驚慌,匆匆離去。
「她是誰?」尉遲恭問。
「當家,白天崔當家被人追時,這位姑娘躲在轎子里見死不救,後來崔當家不準別人找她麻煩。」這位侍從正是白天尉遲家青年。「沒想到,原來她是春回樓的。」
尉遲恭看著她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門口,大好夜色,除非天大急事,她抱著琴急欲逃命是為何?
他成為北塘四大名門富戶當家時,正是十六歲,至今二十余,其中經歷多少冷暖,看過多少險惡,對于世間人心他自是比舜華知曉太多。
有些人,並不是你一時善心放過她,她就能安心度日的。
他心里一沉,想起那間鐵鏈鎖住的私房。春回樓里,哪需要鐵鏈鎖房?
「去把嬤嬤找來!」尉遲恭快步返回原路,回到鐵鏈鎖的私房,他使力搖晃,沒有鑰匙,根本無法開門。他二話不說,踹向左邊靠牆的門板。
第一腳,門板只是晃動,他毫不猶豫的再踹第二次。那力道,讓左邊的門板整個被踢歪入室。
不住低位的,令得他先看向臥倒在地的男子。好幾道翻肉的刀口子在男子的背上、手臂跟褲腳上,鮮血淋灕,他認出是先前調戲伊人的男子,心頭不由得一跳,接著,有道銳利的視線落在他面上,尉遲恭往牆角看去,燭光勉強照到牆角椅上,縴細的腰身,男子的裝束,黑色的長發略嫌凌亂的遮去右臉直瀉而下,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尉遲恭立即掃著她的周身,除了右邊寬袖被刀劃破外,衣著上並未染上任何血跡,他仍是目不轉楮,但頓時松了口氣——也正因為這口氣,他才察覺自己一直是屏息的。
她一雙美目還在看他,緊緊抿著的嘴,忽地動了動,防備中帶著幾許敵意的話冷冷冒出︰「你也是來害我的嗎?」
她的左手攥著一把鋒利匕首。她緊緊扣著,卻沒有把刀尖對著他,她不是害怕,她在戒備。戒備他,還是所有人?
他瞥了一眼滿身傷痕的男子,舉步來到她面前,漫不經心道︰「舜華,你是不是忘了做什麼事?」
那雙黑白極為分明的秀眸看著他,沒有吭聲。
他溫聲解釋道︰「今日你還沒跟我報平安道晚安,尉遲府里全都報過了,就差你一個。你不說,要我怎麼合眼休息?」
她聞言,蒼白的臉有一絲迷惘,隨即隱去。
他蹲在她面前,說道︰「你吃了什麼,怎麼身上有股味兒?」
「……臭豆腐。」
「臭豆腐嗎?」他嘴角上揚。「春回樓外的臭豆腐攤嗎?好東西。」
「可是很臭。」停頓一會兒,她忽然道︰「白起要去柳家千金,他如願了。我沒有阻止他,為什麼他跟柳家小姐要害死我/」
「是白起跟柳葉月害死你的?」
「我跟崔舜華無怨無仇,為什麼她也要害死我?我本想保住她的身子,她一找到方法回來,我就還給她,不叫其他莫名其妙的鬼魂搶走她。結果,卻是她害死我。我本想連璧是閹人,我待他也好些吧,哪知他聯合那些伶人想害死我。那女人也是如此,我明明已經示好了,不會傷害她,為什麼她也要害死我?」
「他們要害的,是崔舜華,不是你。」
「我沒害過人。」
「我知道。」
你怎麼又會知道?這話舜華本要月兌口嗆問,突然間,她發覺他雖然定定看著她,但偶爾瞟向她的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