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眼神清明,再無先前半絲的迷惑與猶豫。
原來那個姓關的,遺傳給大妞的,是這樣堅定的個性嗎?還是,其中蘭青也有混上一手?那三人只怕誰也分不清到底是誰讓大妞變成這樣美好的個性。李今朝不由得感傷起來。
這個大妞,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大妞了。以前那個大妞傻里傻氣,不知復雜世間,只承受著眾人疼愛快樂過日,她多想以前那個單純的孩子,但她又很高興大妞長成這模樣。
「蘭青若見了你,必是像父親一樣欣喜萬分。」她沙啞道。
長平搖搖頭。「從以前我就知道我爹只有一個,不是蘭青。蘭青就是蘭青。」她堅持著。
李今朝對此也不以為意,拉過她涼涼的小手,先去見傅臨春。臨要出門之際,她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
「大妞,蘭青他被藏得很深,我們會盡力營救,但你也要有心理準備,那……救人是要救活的,我們還不知蘭青生死……」
「我也會求師父教我武功的。」長平早有想法,答著︰「蘭青回來前我努力練著,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蘭青是我重要的人,我也會出力,何況,今今,你不是常說管它狗屁,要真不行,就殺過去拼個你死我活,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的。」
李今朝听她雖是輕松地說著,卻隱含著非要見到蘭青不可的心意。她心里高興這孩子真能說到做到,沒有一絲懷恨蘭青的念頭,難怪傅臨春非要大妞自行決定不可……但,大妞從小最親的就是蘭青,如果蘭青真死了
「真他娘的,好!暗臨春要真沒能力,咱們就親自殺人虎穴救蘭青!」
長平嘴角微地上揚,用力嗯了一聲。
李今朝吸吸鼻子,振作精神道︰
「晚點,等你睡飽了我拿樣東西給你。是當日蘭青要搭船的船主撿來的,他說當時蘭青被帶走,他的東西散落一地,里頭有匹漂亮的柳色布,我看過,這是適合少女穿的,準是蘭青回程時要給你的驚喜。我本想先拿給你,但有些事總得你先決定,以免動搖……」
「我明白。」長平答著,目光一直往上抬。「等蘭青回來了,我再穿給他看。」
李今朝微微一笑,揉揉她的頭,但也不敢把大妞的頭硬往下壓。
往下壓,那一直忍著的淚就會掉出來。她怎舍得破壞大妞的心意呢?
「蘭青一定會很後悔的。」李今朝柔聲道︰「他錯過大妞成長,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以後看他還敢不敢隨便被人擄去。」
長平嘴角上揚,用力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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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紙漫天飛舞,年輕的姑娘慎重地在墓前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正拎著小籃子上坡的男子一見,美目直覺痛縮。
這頭磕得又響又用力,簡直是在整自己……這大妞,做事總是一板一眼,去年陪她來掃墓,他在山下等著,她回來時額頭整個腫起。
他靜靜來到墓前,一一把小籃子里的小菜擺上去,填滿小酒杯,長平見狀愣住,連忙抬眼搜尋蘭青的神情。去年蘭青還不怎麼願意上山的……
他神情自然,撩袍坐在墓旁。「我很久沒跟你爹喝酒了,老是不願親自掃墓,你爹也是會怨我的吧。」語畢,就著壺口喝著烈酒。
長平聞言,眼兒一亮。「嗯。」她繼續清理墓旁野草,嘴角帶著微笑。
蘭青看她一眼,嘆道︰「長遠兄、嫂子,你們的女兒還是個傻楞子,但總算有了一技之長,她現在不但能照顧自己,還能照顧我呢。」
長平笑意漾深。
蘭青目不轉楮望著她,再柔聲道︰
「長遠兄,有一件事,只有我能做,是不?」
「蘭青?」她一臉疑色。
「關長遠在江湖上小有名聲,但要論深交的朋友少有,他不講利,不打探江湖流言,更不肯落阱下石,久了誰還願意真心待他?自關家血案後,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知道關長遠的其它面貌?只怕我是世上唯一一個了。大妞,你過來。」
長平輕應一聲,來到蘭青身邊,望著那墓碑,靜靜坐在泥地上。
蘭青又喝了一口酒,笑道︰
「大妞,你爹是個好人,想必傅臨春這麼跟你說過吧?那年我假裝被人追殺,他為我連挨三刀,我那時在心里笑翻天,這是什麼人啊,素昧平生還替我挨上入骨三刀。但,這種人我也不是沒遇過,沒過多久就會把我壓在地上,露出丑惡的一面。」他見她握緊雙拳,不知是惱他的話呢,還是為他心疼,他心里平靜,轉頭正視那塊墓碑,再道︰「你爹是唯一的例外。他視我如弟,入關家莊之後,他絕口不提我曾有過的污名,視我為常人,莊里若有賽馬等男人活動,他也不會忘了我,那段在關家莊的日子對我來說,猶如平常人的生活……你爹他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無法容許有人欺壓弱者,哪怕那弱者是個惡名彰昭的江湖人。大妞,我入莊半個月才不小心見到你,我本以為是你爹暗地防我,哪知,他是不願家丑外揚。」
長平默不作聲。
蘭青瞧她一眼,輕笑︰
「他這人,老舊想法,以為有了個不夠機靈的孩子就是家丑,一個成家的男人哪個不喜歡自家孩子聰明伶俐呢?但,他又掩不住案女天性,時時將目光落在你身上,大妞,你爹沒有明說過,可是,他心里是疼你的。」
「嗯。」
「其實關家莊里的人,多半都不是江湖人,他們都是你爹同鄉,要不,就是老弱婦孺,這才導致一夜之間關家盡滅。大妞,也許你爹的江湖朋友不多,但,關家莊的每個人都敬他愛他,沒有他,就不會有關家那些人。」他再看向那墓碑,眼色蒙蒙,坦白說道︰「如果沒有他,又何來之後那樣願平靜生活過日的蘭青?我曾暗示他,江湖貪心的人太多,你不去招惹,人家自會招惹你︰甚至,我曾明講,江湖私傳關家莊有許願成真的鴛鴦劍,難保不會遭有心人覬覦,你爹一身坦然,提及鴛鴦劍里的劍早就失了一把,另一把只有三個人知情。大妞,你爹竟不防我,竟不防我。」
「……嗯。」
「血案發生的前五天,你還記得你曾被女乃娘的女兒騙進箱里麼?你娘精明又疼你,她是個好母親,也是個好妻子,她為你爹防我,她為你爹撐起關家生計,她還為你送走女乃娘,有你娘才有你爹,有你娘才有你,你娘雖是女人,卻代你父親在關家撐起一片天,大妞,她的心里只有你跟你爹,她手無縛雞之力,但,如果必要,她會毫不考慮替你斬去任何敢傷害你的人,這就是連雲家莊也無法得知關家莊內你爹娘的秘密。」
蘭青伸出手,輕輕抹去她滾落的眼淚。
「我記得,當時你女乃娘不肯走,她女兒才幾歲,就懂得見人臉色,哭著求你爹想留下來,你爹是個心軟人,如果沒有你娘在他身邊頂著,只怕他這鐵血漢子早不知心軟到哪去,你娘硬是將她倆送上馬車……大妞,時也命也運也,是不?血案當天早上那對母女又回來,還拖著你去跟你爹求情,是不?」
長平聞言,回憶那天早上,女乃娘確實從被窩里把她抱出來,硬要她去跟爹說話。但,那時女乃娘說得又急又快,她完全听不懂,只知要抱她去見爹,但女乃娘當時脾氣不穩,讓她又怕又不敢吭聲,還沒把她帶到爹面前,就被正要出門的蘭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