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睡著又如何?你想用你的體溫溫暖我麼?」他沙啞道。
她先是一怔,接著用力拍他一下。他在黑暗里微笑,對,他想起來了,這妞兒堅持不是喜歡的人是不許踫的。李今朝教她……其實教得很好。
「蘭青容易頭痛吧?在地牢那種濕冷的地方待太久,很容易染上頭痛癥,吃飯時你老是揉著你的頭穴,我會按摩,我替你按吧。」
蘭青不及說什麼,就見她月兌了鞋模索著上床。他道︰「你不怕……」
「只要蘭青別故意,現在我有心理準備,我克制力很強的。」
克制力很強?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他頗不以為然,是誰像頭小野獸爬上他身體的?
長平半霸道地模著他,逼他躺下,讓他枕在她腿上。
「蘭青,你閉上眼。」
「你的手……」
「小事。以前我練武時常受傷,受了傷也要繼續練。師兄說,沒人會在你受傷時,放你一馬讓你休息的。」
他眨眨眼。好吧,她要逞強,他也不會拒絕。
他合上美目,她手上傷布輕輕擦過他的眼皮。白天他帶她上藥鋪,親自挑藥,內外服用,不讓她用蘭家的藥。
小鎮上哪來的上等藥,但更少處理過,只會好,不會再壞下去。
她身子壓根沒有誘人的少女香氣,大腿挺結實的,看來,是練武練得很勤了。女孩家,練武太過頭,身子太結實也不是好事。
太陽穴上的力道適中,蘭青又听她道︰
「紙伯伯教我的,他說,這樣按摩,患者很容易睡得香甜。」
「那老不死的,還沒死麼?」
太陽穴輕輕被拍了一下。
蘭青嘴角上揚︰
「人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的差別。」
「你別說話,閉眼睡覺。」她有點惱。
蘭青暗暗哼笑一聲。這丫頭以為他真能入睡呢,可別他睡了,她卻撲上來要他滿足她呢。房內此刻異香滿布,她心跳不就已經開始急促了嗎?她能撐多久呢?傻姑娘。
「乖,睡覺。」她重復。
他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餅了一炷香,她輕聲叫著︰「蘭青?」
他沒有回應。
她想,應是入睡了。紙伯伯說,這套指法很有效,蘭青身處地牢一年,那濕冷的地方容易落下頭痛病謗,所以親授她這指壓之法。
自昨天她看見蘭青真實面容後,至今,他的臉色一直沒有好轉,可見,這幾年他總是這樣的。
她手指輕輕踫了下他的頰面,正好觸到他凸起的疤痕。她無聲地重復︰「不痛不痛。」正是當年蘭青哄她的口吻。
有些疤痕交錯,分明當時傷上加傷。她不知道一個人忍耐的極限在哪里,但,如果是她,她會無論如何也要忍到最後,因為她還有渴望,想必蘭青也是如此。
如果不走進這渾水里,她永遠沒有辦法接近蘭青,如果不能接受蘭青的喜怒無常,她永遠也踫不得他。近墨則黑,這話師父曾有意提過,她很清楚師父在暗示她,她若靠近現在的蘭青,也許有一天她會變成蘭青第二。
師父他們總認定她還是跟十二歲孩子沒兩樣,但其實她早已有所決定,既然任何事都是出于她的選擇,那麼,會有什麼結果她都甘願承受。
她的小指不小心觸到他柔軟的嘴唇,她愣了下,腦海勾勒出蘭青那誘人的唇瓣,不由得心跳又加快起來。
蘭青身上的香氣……蘭青的唇……蘭青的身子……驀地,蘭青與華初雪交纏的那一幕明躍到她腦海里。她又氣又渴望,蘭青練的到底是什麼功?怎麼這麼令人討厭?她微地俯下頭,想用力吻上蘭青的嘴發泄心里的暴力,但才快要踫到,她嘴巴緊緊抿著,忍住月兌口的痛喊。
黑暗里,水墨眸子毫無感情地看著她用力互捏自己的雙手,藉著痛感擺月兌那交纏的誘惑。活著這麼痛苦,何必呢?
接著,那雙水墨美眸又見她小心翼翼不驚動地替他蓋好被子,讓他好睡。他本以為她要下床回鄰房,哪知她跟著倒下,蜷縮在床的內側。
「……」這到底是個傻瓜呢?還是在心智上是個孩子?
她到底是想懷念那段共眠的日子,還是在裝模作樣?
他任著時間流走,靜靜听著她的呼吸。她壓抑地呼吸,似是拼命忍著手痛,良久,呼吸漸緩,逐入睡鄉。
他真想失笑。這大妞是不是太……能克制自己了點?
她雖壯得跟牛一樣,但,難保不會受到風寒。他將被子讓給她,正想下床呢,又掩不住心里的渴望,多看她幾眼。
他曾記得,大妞若生氣時,像頭小白熊背著他睡,但現在他怎麼看,都覺得是個姑娘躺在他的床上,當年小白熊究竟是怎麼模樣,他怎麼回憶就是想不起。
他坐在床緣半天,又慢慢倒回床上去。他確是因頭痛癥而不易入眠,但她的指壓毫無用處,公孫紙的醫功也不過爾爾。
他壓根睡下著。如果身邊不是大妞就好了,不是大妞,他就能汲取她的體溫,度過難眠的一晚。
如果不是大妞,一切不就好辦了嗎?
如果她不是大妞……他又怎會心思糾葛,反反覆覆,上一刻盼她立時死在他面前,下一刻又舍不得她……
他的眼眸又落在她的身上,最後,閉上美眸,仍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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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小鎮時,蘭青買了一匹老馬。她本以為鎮上馬匹不易買,出了鎮,才知道不是馬匹難買,而是蘭青故意只買一匹老馬。
她懷疑蘭青有意挑釁她的克制力。兩人共乘一匹,滿鼻子都是他身上的香味,蘭青對她時好時壞,故意迷惑她的心智……難道,真要她撲倒他,他才快活嗎?
「手別踫韁繩。」身後的蘭青這麼說著。
她嘴角悄悄上揚。
他們出鎮大半天,蘭青多半不說話,她本來也不愛說話,她想蘭青說不定想知道她在雲家莊的生活,所以她就努力說些雲家莊的趣事。
可能是她口拙,她只听見蘭青嗯嗯哼哼,漫下經心搭腔,只有一次她提到她被雲家莊弟子當笨蛋一樣騙,她才听到蘭青說了一句︰傅臨春不管嗎?
原來,蘭青一直仔細在听。
她心里因此感到喜悅。小時候她遇見這種事,蘭青早就怒火上揚直接去揍那些騙她的人了,現在蘭青不會了,可是,如果她一直念著過去,那現在的蘭青怎麼辦?
現在,只要他肯听就好了。
他們漸漸離開正規小道上,附近有小林子,有輛馬車顯眼,江湖人都聚在那兒。
「是華家莊的馬車,可供人臨時翻閱江湖冊。」蘭青尋思片刻,下了馬,一把抱她下來,自己蒙上面紗。
長平見他主動蒙面,不讓別人記下他的面容,她心中暗自激動。蘭青下意識有這種舉止,表示他還有一線想望退出江湖。
「華家莊在此休息,其他江湖人路過來討碗水喝,順道探消息。大……長平,咱們過去討碗水吧。」
「好。」她本要上前去討,蘭青輕拍她的肩,讓她跟著自己。
他討來一碗水,喂著她喝,她咕嚕咕嚕喝著如牛飲,這兩天他也已習慣她這豪邁作風了。
「小泵娘手受傷了嗎?」一名華家青年看向這頭,笑著往他們走來。
「是啊,刀劍無眼。」
他笑道︰「江湖人出外靠的是朋友,正好,我帶著藥呢。」他掏出袋里藥瓶。「華家莊的刀傷藥不輸雲家莊,你拿去用吧。」
「多謝。」蘭青也不客氣。
那華家青年抬眼看著他的美目,先是一怔,眨了眨眼,改轉站到上風處不受香氣影響,接著他再看向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