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會喜歡。有誰會喜歡一個成天仇恨的孩子?
長平嘴角微翹。「所以,無浪喜歡的是蘭青吧,是蘭青把我教成這樣的。」
「……」他模模鼻子,這種歪理他是完全不想理會的。
「我全身都是汗,想換衣服。」她道。
江無浪替她取來買來的衣物,先替她拉開腰帶,又瞄瞄那薄牆,大聲笑道︰
「換衣服要我幫忙嗎?」
長平看他一眼,搖搖頭。「我自己來。」
他聳肩,背過身,笑著︰「餓不餓?」
「有點兒。」
他眼兒一亮。「我包水餃,好嗎?」
都半夜了還包什麼水餃?長平心里這麼想著,嘴里卻道︰「好啊,我吃。」
「因為我做得很好吃?」他步步追問。
「嗯,因為無浪做得很好吃。」
「比蘭青以前煮的還好吃?」
「嗯,比蘭青煮的還要好上百倍。」她面不改色道。
他喜孜孜地擊掌。「沖著你這句話,我熬夜也要做出世上最美味的餃子兒,你等我!」他興匆匆出門去搶小客棧的廚房去。
長平早已習慣他的作為。一談到煮菜,無浪比她還像小孩,不是她喜歡吃,而是無浪喜歡做菜。
如果是以前她還傻氣時,無浪要她贊美,她可能不理不睬,躲到蘭青身後,但現在,身為一個正常人,她必須學會配合。
但,這樣的配合她也不討厭就是。
她好不容易穿上衣物,再費力地重綁起頭發。無浪一沉迷在廚房,除非水餃包到他滿意,否則他是不會出門一步的。
思及此,她看向左邊那面薄牆。
她出了房門,來到緊鄰的房門,輕聲問︰「蘭青睡了嗎?」
她耐心等了許久,才听得蘭青道︰
「還沒睡,進來吧。」
她聞言,面色抹著喜悅,推門而入。蘭青正在桌邊移著茶,抬眼瞟向她。
他注視的時間過久了,她嘴角上揚,自動當成蘭青在注意她的臉色是不是好轉了。
他一身艷紅長袍還沒有換下,顯然之前並未入眠。
長平要開口主動跟他說話,他卻不經心地說道︰
「你知道你幾歲了麼?」
「……快十八了。」
他瞄她一眼,笑道︰「都要十八了,也對,思春了。小泵娘容易被俊俏的男人騙是人之常情。他替你換的衣衫?」
「我自己換的。」
「自個兒換,讓旁的男人在旁看著,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隨便了?」一頓,對上她清澄的目光,他暗暗咬牙,又撇向另一頭。當他回過頭時,又是微笑道︰「你別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你……年紀尚小,自然……還不懂,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原來,蘭青說真話時會遲疑,她看在眼里,陣陣涼意在心頭擴散開來,心頭絞痛著。
如果她能回到以前的傻氣,只須承受蘭青的疼愛,那該有多好。
如果她不曾被拖入河里神智大開,那該有多好。
當正常人,要背負這麼多痛苦,真的太辛苦了。
以前她時常這樣想著,可是,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老天要強迫她在十二歲那年醒來。
蘭青又短暫回避她的目光,他笑著坐在小圓桌旁,道︰
「瞧你,辮上的金飾要落下了,你坐下。」
「嗯。」她坐在他的面前。
他笑著替她纏好小金飾。「萱草,嗯?」
「忘憂草。這是我跟今今一塊選的忘憂草。」她直視他。
他跳過這話題,觀察她的氣色。她臉頰紅紅的,帶點油光,跟下午那病懨懨的樣子大有不同。
「江無浪與你感情倒好?」
「他曾救過我。」長平輕聲道︰「當年如果不是他救我,我早死在河底。」
「是麼……原來他對你,有救命之恩啊。他知道你有鴛鴦劍,卻不曾動心過麼?」
長平知他在暗示無浪別有用心。她低頭想自寶貝袋里捏一顆蜜餞,一雙男人的手伸了過來,替她打開袋子,自夾層里取出蜜餞。
異樣的香氣撲面,令她心跳加快,他笑著遞到她嘴邊。
「蘭青不吃嗎?」她問。
「我年紀大了,這種玩意我早已經沒興趣了。」
「……是嗎?」她張嘴吃了那蜜餞。「每年我跟今今總要鬧一次肚子痛,她總是陪我吃完一袋的蜜餞。」
蘭青隨口應了聲,心不在焉地問︰
「江無浪住在歸島,那他師出哪兒?」
「無浪是師叔。」
「師叔?」他揚眉︰「是傅臨春的師兄弟?看不出來他功夫底子好啊。」
「無浪喜歡入廚房,如果他在人江湖前能先察覺自己的喜好,那他今天就是一流的神廚了。」
蘭青見她提及江無浪時,面色淡淡愉快。他道︰「他對你可真是好。」
「蘭青。」
「嗯?」
「你是不是想問,他看過我身上的鴛鴦劍嗎?」
蘭青本是漫不經心,听她一說,目光又落回她的面上。
「如果蘭青要看,我就給你看,只要你開口。」
被看穿他的心思了嗎?蘭青慢慢打量著她,慢慢揚笑︰
「大妞,你變聰明了。」
「我一直在看蘭青,蘭青在想什麼,也許一開始我還不能猜到,但,久了我就能知道。」
「哦?你這麼了解我?」蘭青微地傾前,笑道︰「好,我也實話實說。我想要你身上的鴛鴦劍,你藏在哪?江無浪看過麼?」
「無浪沒看過,看過的只有今今。」
「李今朝?果然是她為你洗澡時發現的!」當年李今朝從一開始就在防他!
「今今根本不知那是什麼,只當是胎記。是十二歲那年差點被淹死後,我才想起,爹曾跟娘說過,這是隔代才會出現的。」她在拉扯腰帶,要讓他看,但手傷令她動作笨拙。
蘭青忽地壓住她的手,直勾勾望著她。
「你……當時在河里,你在想什麼?」
她看向他,不必回憶便道︰「蘭青呢?蘭青在哪里?」
他眉目微疑,似在探索她話的真假。
「蘭青,對不起,他們搶走我的碧玉簪,那是你給我的生日禮,我沒有保住它。」
「……是麼?」
「為什麼你身上有我從沒聞過的香氣?」
蘭青嘴角上揚。
「你的臉,是不是跟你手一樣?」她追問。
上揚的嘴角僵住。
「蘭青,你在蘭家快樂嗎?」長平不理他已有厭惡的眼神,再問︰「你真的不想回家嗎?」
「……家?」蘭青笑得開心。「你這傻丫頭,你說的家不過是個破屋,我的家在蘭家啊。」
「每年除夕,我都在家里等你。」
他聞言,一頓,柔聲道︰
「你白等了。大妞,你白等了。為什麼這次你也跟著來呢?為見我一面?只為見我—面?」
「我知道你不想回家了。我只是來看,如果蘭青過得快樂,那就夠了,如果蘭青不快樂,我就帶你回家去。」
蘭青眨了眨眼,看她一臉嚴肅認真,真想大笑出聲。這到底是作戲作得足呢,還是出自她的肺腑之言?
「大妞,你爹你娘,是我害死的。你記得吧?」
「我記得蘭青自衣箱里抱我出來,為防搶劍的人傷我,你……」說到此處,那夜對蘭青羞恥的記憶她不提,改了口︰「你帶我,四處奔逃。」
水墨眸子冷冷地望著她。「你記得,真清楚。有時太清楚,不是好事。」
「我記不清楚,就對不起蘭青了。」
「……是麼?你這麼想對得起我?」
「嗯。」
他有點焦慮,又移開眼。當個早死的傻瓜孩子不是挺好的嗎?如果她再狡猾點,他就能看出她想報仇的心意,他就能下手了……關長遠的女兒該是正直到無法容忍丑陋的事,不是嗎?蘭青心思漫漫,不經意又對上大妞的眼,他心一凜,直覺移開眼眸。這傻丫頭的習性不改,始終用那雙眼在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