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官守在門口,接道︰
「這倒是。我們連夜趕來,就是想救關長遠一家,不料還是晚來一步……只盼,死在女乃娘房里的不是關家女娃,要不,關家就真要絕後了。」他面皮英俊,膚色黝黑,一雙眼陰毒而藏殺氣。
蘭青與衛官一搭一腔,訴說對關家被滅口的遺憾與哀慟。忽地,他噫了一聲︰「這衣箱……」他俐落拉開箱蓋,正對上大妞的眼楮。
大妞目光暉暉,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蘭青心一跳,勉強嘴角上揚,驚喜叫道︰
「大妞,你還活著!」他心虛地將她抱起,她竟絲毫沒有掙扎。他不由得暗吁口氣,大妞應該沒有听懂先前他們的交談才是。他暗暗撫過她小小軟軟的身體,確認她沒有受到半絲傷害。
「這就是大妞嗎?」衛官上前看個仔細。「這娃兒有關長遠七分影子,就是這眼楮……」這眼神正,但略嫌不清明,看來確實不是個聰慧孩兒。
「是啊,大妞極像長遠兄……大妞,蘭叔叔來晚了。」蘭青抹去她小臉上沾到的血跡,輕聲哄著︰「都沒事了,都沒事了。」
「果然虎毒不食子,我差點要以為關長遠寧要犧牲女兒,也要保住鴛鴦劍。」衛官瞟向蘭青。
蘭青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又朝大妞笑道︰「大妞,你還記得蘭叔叔吧,昨兒個我還跟你玩呢……你知道你爹去哪了嗎?」
她不回答,小眼楮一直看著他。
衛官劍眉聚攏。
蘭青很有耐心,輕撫她細軟的發絲。「你爹去了很遠的地方,你……你乖,以後跟著蘭叔叔好嗎?」
她還是不回答。
「是傻子麼?」衛官低聲問。
蘭青沒回他,低聲說著︰
「妞兒,你告訴蘭叔叔,你是不是曾看過一把短劍?」
衛官立即拿出一張繪有青銅劍的薄紙。
「看,跟它一模一樣的哦。」蘭青語氣放軟︰「你爹一定有提過,是不?叫鴛鴦劍,你仔細想想,你爹說過鴛鴦劍哪些事,你照說了,這位衛叔叔一定替你報仇。」
她緊緊閉著小嘴。
「大妞!」那雙水墨眸子顯怒了。「你不說,難道你要你爹死不瞑目?」
「她一定會知道嗎?」衛官眯眼。如果不知情,又何必留下她?
「大妞一定知道。」蘭青毫不考慮地說︰「鴛鴦劍的秘密只有關家三人才知情,鴛鴦劍向來傳男不傳女,但在這一代有了意外,除非長遠兄將來還有孩子,否則大妞自出生那一刻起,已是劍主,這都是長遠兄親口告訴我的。」
「是嗎……」衛官眼底抹過殘忍。那不如酷刑加身,看這小傻子說不說!
「看來,大妞受到驚嚇了。」蘭青捂住大妞的小小耳朵,淡聲說著︰「你以為兩歲多的孩兒真能在你那套酷刑下熬住命嗎?大妞年紀太小又蠢,不趁此時問個明白,再等她大一點,定會將她爹曾說過的事忘個一干二淨。」
「那……」衛官咬牙。
蘭青思索一陣,又對大妞說︰
「不怕,蘭叔叔跟衛叔叔一定保護你。那壞人要來搶劍,可不能讓你被他搶走……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好不好?」
黑鷹衛官听他說話,本以為他只是哄大妞,誰知蘭青竟然抱著這孩子往外疾步走去。
蘭青越過關長遠妻子的尸身時,發現大妞正直直望著她娘。
他跟著垂目一看,關長遠之妻服毒自盡,至死面目都是恨意,但她雙目已合,想必以為大妞能逃過此劫,才會合眼而逝……蠢啊!真是太蠢了!
必家每個人怎麼都這麼蠢?黑鷹衛官寧願玉石俱碎也不願放過無辜生者,難道關長遠從不去了解這些江湖丑陋事嗎?
蘭青再看向大妞時,心髒猛地一跳。
不知何時,大妞又在盯著他看了。不再看母親,反而選擇窺視他,將他一切表情收入她眼里。為什麼?
「大妞……我們快走吧。」
「等等,你……」衛官一頭霧水。
蘭青回頭看他,那一眼,充滿算計。
衛官恍然大悟。
蘭青是要讓這孩子真心相信他們是來助關家嗎?要讓這孩子在逃難間,信賴他們嗎?
即使在兩歲孩兒面前作戲也要作足,這個蘭青……明明只是十八歲的少年,心機卻是過重,為了圖謀鴛鴦劍而潛入關家,費盡心血搏得關長遠的信賴,套出一切秘密……
理智告訴他,蘭青這人不能久留,否則一旦反噬他,他不見得能及時殺掉這少年……可是……
「嗯?」蘭青看著他。
「好,快走!」衛官配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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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甚強,幾乎吹走蘭叔叔蓋在她身上的披風,她緊緊抓著過大的披風,搖搖擺擺在野草里或走或爬。
到最後,她爬累了,小坐在濕濕的草地上,任著比她還高的野草淹沒她的視野。她的小鞋掉在泥濘里,小腳丫都是泥沙,一只灰鼠跳上她的小鞋,小眼猛眨,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迅速掩入野草間,再也不見它蹤跡。
冷風強灌,將她眼前的野草分流的同時,也送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大妞本就不是聰明人,長遠兄曾在醉後吐露真言,連他都沒有想到會生下一個傻瓜孩子。要從她嘴里套出鴛鴦劍,說難很難,說要簡單也容易。」蘭青不以為意地笑著。
黑暗里,小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
「那要逃難到什麼時候呢?」衛官有點不耐。「用酷刑怕把她嚇瘋,不逼她又像啞巴。要是到頭來我什麼也得不到,那我就親自凌遲關長遠的女兒吧!」
「好了好了,你小聲點,我好不容易才哄她睡著呢。」
「你說,你有什麼計策?」
蘭青沉思一會兒,揚著眉笑道︰「我瞧她,是不信你。」
「不信我?那就信你麼?」
「你是外人,我是熟人,這半年來她都跟我玩在一塊,你說她信不信我?我也奇怪為何她至今不肯跟我說,想來想去必是你這外人在場。」那眼角眉梢輕挑,明顯輕浮,與在關家時完全不同面貌。
「哼,你想趕走我,好獨自拿走那鴛鴦劍?你休想!」衛官拉過蘭青,竟是抱了上去。
蘭青推開他,怒道︰
「你只會懷疑我嗎?我哪件事沒照你吩咐做了?」
「你以蘭青之名走入關家,關長遠怎會不知你在江湖上的婬浪名聲,又怎會不知你身上有傳說的邪功,誰知他有沒有……」
「關長遠可是條漢子,壓根不信江湖傳說借蘭青之身可盡得邪功,他跟我之間清清白白,哪像你,試了又試這才死心。」蘭青看也不看衛官鐵青的臉色,輕描描地說︰「你要不信我,你就自己去處理吧,省得我還要哄一個傻妞。」
衛官聞言,忍氣吞聲著︰
「是我想歪,是我的錯。依你之見,現在該怎麼辦才能拿到另一把劍。」
蘭青抿抿美麗的唇瓣,不情願道︰
「不妨一賭吧。我找個機會,帶大妞逃。」
「你帶她逃?」
「你有本事就由你帶著她啊!誰教你不自己混入關家,要不現在你早跟傻妞混熟,我用得著這麼麻煩嗎?鴛鴦劍,哼,那對破劍放得進我眼底嗎?」
衛官素知蘭青脾氣嬌貴,如果不是心機頗重,曾有過幾件殺人不眨眼的大案在身,平常的蘭青就跟一般受不得委屈、愛耍驕氣的貴公子沒個兩樣。
要論狠勁,蘭青絕對狠不過他。現在哄蘭青輕而易舉,等劍拿到手,要治蘭青可就容易,這女敕小子挨不得一點苦的。衛官能屈能伸,便道︰
「我知道你為我做了許多事,等這事結束後,我衛官一定不會忘記你。蘭青,到那時在我的庇護下,誰敢再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