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笑的?」他不以為意。
是沒什麼好笑的啦。現在她有四枚銅板,最多以後成為金算盤的助手或手下,矮他一截,跟在他的後面而已啦。
這個傅臨春,是她兩年前在分莊遇見的,他氣質高雅,全身溫暖,很像是她爹娘,如果能跟他一塊過除夕,想必就像往年跟爹娘過一樣。思及此,她面色赤紅,她年紀還小兒,卻已經開始覺得,就這樣跟傅臨春下著一輩子棋也不錯。這種話說出來,可能要被這家伙罵不知羞吧。
何況,舅舅說她市井氣重,像他這麼高雅的人,可能……不想了不想了,她笑容滿面,移到他的身邊,道︰「傅臨春,你替我戴耳環好不好?」
「好啊。」他微笑著。
她發絲撩到耳後,臉紅著。他老說好啊好啊,是一個很懶散的好人,再這樣下去,說不得哪天有個姑娘跟他說「娶我吧」,他也會說「好啊」。
他的鼻息接近她,她耳根也紅了。「你真的很香呢……」她咕噥。早知如此,昨天她去洗澡也弄香噴噴,變成一個市井小春天也不錯。
「天生的,倒也沒辦法。」他道,俯著頭,輕柔地替她戴上。毛絨絨的球環在她頰面蹭著,讓她孩子氣的臉看起來很可愛。
可愛?他動作一頓,又笑著替她戴上另一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她鼓起勇氣,趁著他在替她戴左耳的胖耳環時,她大聲說道︰「傅臨春,你真像我爹娘,我喜歡你!」
身邊的人,再頓。
她心跳停止。
香氣依舊,他那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妳今年幾歲了?」
「十五啦!」年底就要選金算盤了,他應該知道才對。金算盤是雲家莊主子之一,卻是最後出線的,她一點也不緊張,該她的就她的;不該她的,混吃等死也不錯,就是有點小遺憾。如果以後她成為小嘍,怕少有機會再見他了。
「妳還太小了點。」
這答案她不意外。她年紀小、市井氣重,春香公子傅臨春是何等人物,她是高攀不上的。可是,有喜歡就要說,是她的宗旨,她喜歡傅臨春喜歡傅臨春……
「但,妳是跟我下了兩年棋,卻沒打退堂鼓的人。」他聲音忽柔,又笑︰「不管贏不贏,我都陪妳過除夕吧。」
她眼一亮,撫掌道︰「一言既出!」
他難得哈哈笑道︰「駟馬難追。」
她細長的眼兒,不住地望著他開懷的笑容。
他自在接受她傻傻的凝視,輕聲道︰
「將來妳要再這樣看我,那在一塊,也是不錯。」
他的聲音,過于低微,她听不真切,但喜悅染滿全身,認真與他對弈。她忍著撓臉、蹺腳等不雅動作,耐心等著他下子。
她完全可以理解沒人陪他下棋,因為他沉思的時間過長,有好幾次她都在打盹了,他才下一子,下了也就算了,偏偏這人還常輸,那實在令人無言以對。
雖然如此,她還是非常喜歡與他下棋的。她笑嘻嘻地撫著毛絨絨的耳環,他為人高雅,一定不知市井間送耳環的意義。沒關系,這次是獎賞,下次說不得就是定情物了。
有弟子捧著溫茶,進亭道︰「春香公子,請喝茶。」
她還在觀察棋局。咦,真奇怪,他是不是偷吃子了?為什麼少了好幾顆?這樣說起來,以前下棋時,也時常丟子,一定有鬼!
「嗯?」傅臨春揚眉,在轉向那弟子時,面色清恬。「哪來的人?不是咱們莊里的人,這樣擅入,豈不找死?」
那弟子猛地抬頭,結結巴巴︰「春香公子,我剛入莊……」
「入雲家莊的都該是身家清白,你在江湖史上名聲不算好,怎會入莊?」傅臨春慢條斯理道。
那弟子心一跳,自己明明在江湖史上只有一筆,傅臨春怎會記住?他心虛,轉身就跑。
暗臨春身形疾快掠過他,白子彈破他的衣衫,露出臂膀上的老鷹紅痣。
「果然是血鷹啊……你運氣真糟,見到不該見的人,要請你見諒了。」其聲清劭,完全不見殺氣。
她瞪大眼,目睹傅臨春俐落彈出白子。那白子毫不停速沒入那弟子的體內。殺人啦!她知道江湖人打打殺殺不意外,但親眼見證,真是……她趕緊把棋盤轉了個方向,以免人家以為白子是她出的手!
暗臨春揚眉,往她這里看來,神色輕柔,正要開口,忽地嘴角僵住,遽變。
兩年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大幅度的表情,不由得也跟著警覺起來,正要回頭,眼前迎接她的卻是一陣劇痛與黑暗。
娘咧,等她醒來後,要告訴傅臨春,非得陪她過三年除夕!
第一章
「我李今朝起誓,今生今世,絕不再對傅臨春動心,若它日真狗屁倒灶與博臨春結秦晉之好,我必遭五雷轟頂,天打雷劈。這樣你可安心了?春香公子。」
「多謝李姑娘成全。」傅臨春道。
——春香情史
收于汲古閣第二道大門後,未久,第二道大門內發生大火,損及上萬書冊,春香情史滅于其中。
事後,補其冊,不出半年,大火再生,從此,春香情史不再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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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趕著路。臘月夜里風大干冷,駕車的車夫身子單薄,縮肩駝背,面容隱藏在破帽下。
突地,車燈滅了。
車夫傻眼,正要策馬狂奔,哪知,馬兒猛然停蹄,讓車夫差點飛出去。
稀疏的星光下,有個高大的身形靜靜地立在馬前。
那高大的人,一字一語道︰
「我,不殺無辜之人,你走吧。」
車夫暴著眼珠,雖然快嚇破膽了,但還是很機靈地拔腿就跑,在擦身而過時,瞧見那高大男人的手肘上有塊血胎記,形狀很像是老鷹……
阿娘咧,江湖殺手出現了!
那高大男人對著馬車里的人,說道︰
「金老板,妳也算無辜的人,要怨就怨雲家莊吧。若不是妳替他們做事,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語畢,嘆息的同時,長劍疾揮,劈開馬車。
遠方天際遽亮,白光墜落,同步劈開黑暗的天空。
車夫還在手腳並用,狂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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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雨落入地面時,迅速被濕軟的泥地吸收,接著傾盆大雨而下。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打在屋檐上,一點也不驚擾房內正好眠的男人。
男人一身紅衫,腰間黑色長帶,睡得很隨意,凌亂的長發與寬松的紅衣交錯,照說該是顯眼艷麗,但這男人的氣質溫潤如暖月,徹底顛覆紅黑給人的感覺。
敲門聲遽響。
「春香?春香?」
床上的男人揚起目眸,撩過長發下床,懶洋洋道︰
「門沒關,進來吧。」
門開的剎那,天際轟隆隆地閃著光,男人漫不經心瞧上一眼,便對上來人的目光。來人有兩名,一名是即將退隱的三公子;另一個則是數字公子中為首的傅尹,後者捧著新年衣袍進房來。
「已經開始發送新制的衣袍了嗎?」傅臨春輕笑道,取餅新袍。「怎麼也勞動三叔過來……」忽地停頓,目光落在攤開的長袍上。
「春香也看出來了?」年齡可以當傅臨春爹的三公子嚴肅問道︰「你覺得如何?」
「……感覺還不錯,很特別。」傅臨春垂下臉,輕撫過那衣料,讓人讀不出他神色。
三公子苦笑。「是很特別。這就是明年春季每一位公子的長袍,都被火燻過了。一場大火,讓雲家莊最賺錢的布莊大失血,所以金老板才想出這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