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眼瞳深黑,透著一抹怒恨,喉口不停地滾動著,像是十分緊張憤怒。這是她佷子,一個她看不到長大的佷子,所以她老喜歡跟他鬧、跟他撒嬌,她不想長大,不想再過生日,可是她沒有想到——
「我好痛……」她委屈地對著他哭訴︰「好痛好痛……」
「我知道。」他沙啞道︰「妳細皮女敕肉,吃不了疼,再過一會兒,閉上限,再一會兒就好,妳就不痛了。」
不是不是,她真的很痛!她的背部火辣辣的,痛得連她五髒六腑都狠狠地擰起來,傅哥哥說她是痛感幻覺,不,明明不是的!她真的好痛——一股遽痛再度襲來,讓她渾身猶如火燒,又如被啃食般,她本想閉嘴忍痛,哪知嘴巴不受束縛,尖叫出口的剎那,丹田處一股熱氣直涌而出,滾熱的紅血自她嘴里狂噴出來。
男孩臉色大變,還來不及說話,一人匆匆推門而入,叫道︰
「不得了了!鮑子,我們剛將畫師的尸身抬進廳里,發現他的手臂開始腐爛。」那名弟子指著右手肘下方,道︰「約莫在這地方,有塊像老鷹胎記腐爛了。」
暗臨春聞言,立時臉白如紙,不理會在場都是男子,喝道︰
「公孫,壓住她!」
男孩用盡力氣,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卻不料看見傅臨春一把扯下她的破衣,露出她雪白的背部。
屋里全是男人,就算都是叔伯輩的年齡,這也未免太過份了……男孩不及斥罵,就瞧見眾人臉色一凜。
他順著視線往下移,落在她背下那朵鮮紅的老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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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無聲無息地走進她的閨房里。
不出他意料的,她正虛弱地躺在床上,像個快壞掉的女圭女圭。仿佛察覺有人到來,她無力地掀了掀眼皮,一看是他,開心地笑道︰
「顯兒,你來看我啦!」
「嗯。」
她拍拍床緣。「你坐,我好寂寞呢。」
他依言坐在床緣,模模她的額面。她面白如雪,美麗的笑容隨時會碎掉,她沒有察覺,一徑地笑道︰
「傅哥哥說,過兩天大哥跟大嫂就到莊了,到時咱們就能見到他們,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瞧見他們了。」
「嗯。」
她扮個鬼臉,有點不高興了。
「你話這麼少,我有說跟沒說一樣。你不說話就走好了。」
「妳要我說什麼?」
「說……」她想了想,看見窗子外暗黑的顏色。「天黑了啊……」
「天黑了。」
她嘴角翹翹,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顯兒,今天晚上陪姑姑睡,好不好?」
「男女授受不親。」他道。
她抿著嘴看著池。
一直看一直看。
「男女授受不親。」他堅持道。
再看再看再看。
「……」他沉默地上床,瞧見她眉開眼笑,同時也注意到她體力不支,整個身子已經無力自床上爬起了。
她笑瞇瞇地湊上來,抱住他的腰。「顯兒,你真暖和。」
「……」他輕輕撫上她冰涼的臉頰。
「啊,真的好溫暖。」她像貓咪一樣閉上眼,嬌嬌地說︰「如果你再大一點就好了,嘿嘿,再大一點,抱起來就過癮了。」
「妳在少女思春了。」他冷聲道。
她立即張眼瞪著他。「誰在少女思春?我要思春,也不會思你,思傅哥哥還來得有樂趣點。」
「他有什麼好?」
「好啊,傅哥哥比我高、比我大、比我壯、比我……一般女孩都會喜歡他吧。」她非常認真地說道。
他沉默一陣,代她補了一句︰
「如果他在場,他還能為妳擋……放手!」黑眸噴出火來。
她用力地捏著他的雙頰,叫道︰「你還說你還說,我最討厭你說這種話了!」
「公孫要白,放手!」
她又捏了一陣,最後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放手,實在是沒力氣了。她有點喘、有點暈了,但還是瞪著他說︰
「三叔叔說,那個畫師本來要擄的是我,從頭到尾根本不干你的事,你只是不巧找到我,他想先除掉你,我一時傻幫你擋了,就這樣而已,你內疚什麼……別讓我再說一次了,我一說就想起那時候,我……很怕的……」她余悸猶存,小臉埋進他的懷里,小小的身子開始發抖了。
男孩立即抱住她,又惱又氣。
她說的沒錯,當時他是多余的,當那個畫師將畫交給他時,他雙手接下,往要白看去,才看那麼一眼,畫師竟對他出手,要白不懂武,只能以身去擋,但那並不是她致命的傷害,而是她背後那只老鷹……
他這幾年這麼扎實的學武,卻保護不了自己最看重的至親,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畫師在她背上畫下致死的毒素,那他學這些正統的武學又有什麼意義?
「顯兒,」她天生嬌滴滴的聲音從他懷里傳出。「將來你打算生幾個小孩?」
他一怔。
「我在問你話呢。」
「沒想過。」
「也對,你這麼小,怎麼會想呢?」有點瞧不起的意味。接著,又有點討好地說︰「那等你將來娶老婆,打算生小孩了,如果要生兩個,那你就生四個;你想要三個,就生六個,好不好?」
他瞇起眼。「不好。」
她抬頭,瞪著他。「為什麼不好?你幫我生,有什麼關系?這麼小氣,一點都不像你爹!」
「要生妳自己生!」
她鼓起沒有血色的雙頰,很想拿出屬于姑姑的威脅,但四肢無力,只能忍氣吞聲,嘀咕︰「你這麼小氣,你的老婆可慘了。不知道將來你會怎麼討老婆?有沒有人警告你老婆?」
「妳不會自己看麼?」
他一直反駁她不肯順從她,讓她驀地火大起來,大聲罵道︰
「我不想自己看啊?我不想看啊?我想啊!很想的!可是你看,你看,我還有多少日子啊!你哄哄我會怎樣啊?」
「妳叫什麼?妳長命百歲……」這一次不叫她放手,直接緊扣住她捏他臉的雙手。
互瞪。
瞪著瞪著,她眼淚就滾了出來。「你以為我不想啊……長命百歲呢,我可以活很老很老,老到能看見你孫子,老到看你掉牙齒……」她用力拿他衣衫擦淚,可是怎麼擦也擦不完。「不要騙我了好不好,傅哥哥根本沒有解藥……沒有解藥……」
他一語不發,再度抱她入懷。
「顯兒,顯兒,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哭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想活下去……」
「妳一定活得下去。」
「騙人。」她吸吸鼻子,抹掉眼淚,深吸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睡回床的內側。「我有點冷,顯兒。」
他馬上幫她蓋好被子,兩人同蓋一被,一塊看著床頂。
餅了一會兒,她說︰
「顯兒,以前我很怕短命,現在還是有點點的怕,可是我更怕的是另一件事,你答應我好不好?」
「妳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無藥可救,寄宿的蟲子真的破體出來了,你不要看,那一定很丑很丑。」
他沉默著。
「然後,你改名叫公孫要白,假裝我跟你活在一塊,好不好?」
「都這時候了妳還在胡說八道!」
她扁扁嘴。「我是認真的嘛……」而後嘆息︰「能活著,要我做什麼都好。」
她能活著,要他做什麼他都甘願。他想著,卻不想說出來。
「我有點累了……」
「累了就快點睡。」
「……顯兒……」
「嗯?」
「我好想看你長大的樣子喔,你怎麼這麼小?」她唉聲嘆氣。「不然我每天幫你澆澆水,讓你快快長大,讓我看一眼你長大的樣子也好。」
「妳快睡吧。」不想理她這種瘋言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