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出神地望著那家人,攤老板叫著︰
「好了,兩個饅頭!」
他又瞄了眼他那個小師姐,說道︰
「再多加一個肉包。」
他抱著熱騰騰的饅頭包子,才走近飯鋪,就看見飯鋪老板出來罵人。
他眉頭一皺,腳步未停,這時,他那個小師姐站起來了。
「冬故不知坐在此處,會打壞大叔生意,請大叔原諒。」她抱拳,然後退到不遠處的大樹等他。
真是不討喜……他內心有點失望。一般的妹子,此刻早已跟他哭著求救,哪像她……
他越過目瞪口呆的飯鋪老板,來到大樹下,將一個大饅頭遞給她。
兩人並坐在樹下,她顯然餓壞了,一張小嘴拚命咬著這個饅頭。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小小小鳥努力叨著過大的食物。
他又偷瞄著身側的她。她的個頭小小,進入城鎮前,他讓她換上破舊的衣物,像個小乞丐一樣。
她看起來真的好小……如果力氣別這麼大,害羞一點,他就能幻想他多一個妹妹了。
一個大饅頭消失在她的小嘴巴里,她抹了抹嘴,意猶未盡的。
「還餓?」他問。
她想了下,點點頭。「師姐肚子還不飽。」
「出門在外,別師姐師姐的叫,惹人注意。」他塞給她一個肉包。
小眼楮一亮,立即接過這個香噴噴的包子。「鳳春給我吃過。」
「就吃這麼一次。臭老頭給的錢只夠買饅頭。」
她抬頭看向他。「懷寧沒有嗎?」
「沒有。」
她聞言,小心翼翼地剝成兩半,一半遞給他。
「懷寧,咱們一人一半,走到晚上才不餓。」
他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才接過半個包子。
「懷寧,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家?」她問。
「半個月吧。」他一直偷瞄身側的小師姐,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望,說道︰「出門在外,我們最好以兄妹相稱,妳叫我一聲哥哥,我叫妳妹妹。」
包子咬到一半,她張大眼楮,看著他。
黑色的皮膚有點窘,他撇開臉,悶不吭聲地吃著肉包。
「懷寧,我兄長只有一個,他叫阮臥秋,我叫阮冬故,你不姓阮,我叫你哥哥,名不正言不順。」童音軟軟,咬字依舊不清。
他聞言,有點受傷,遂不再多說什麼。反正、反正她也不是他心目中的妹子,這輩子,他想,除非找到他親生爹娘,不然他是不可能會有兄弟姐妹的。
半個月後
他終于不辱使命,將她平安帶到永昌城。
兩人風塵僕僕,渾身發臭,路人以為他倆是小乞丐,紛紛走避。
他暗自冷笑,牽著她的小手進城。
一進城,就見一名美貌的女孩驚喜地上前,叫道︰
「小姐,妳總算平安抵達了!」
「鳳春!鳳春!」阮冬故開心地攤開小手臂。
鳳春完全不嫌她一身臭臭,將她抱進懷里。她眼眶微紅,松口氣道︰
「小姐,這半個月來我食不下咽,就怕妳走私了、被人騙了。」
「冬故很好,冬故沒有走失。冬故不認得家里的路,全仗懷寧幫忙。」阮冬故忙著跳下地,熱中地介紹懷寧。
鳳春感激地看著他,微笑︰
「你就是小姐的小師弟嗎?多虧你了。」
他懶得跟人做表面功夫,沒有回答。
阮冬故笑瞇瞇地說︰
「懷寧,這是我的鳳春,就是那個給冬故吃過肉包的鳳春。她是我一輩子的鳳春。」
「小姐愛吃肉包,鳳春馬上差人去第一包子鋪買。」鳳春看他倆一身破舊,想來這一路上她的小姐吃了不少苦,她憐惜道︰「不管小姐愛吃什麼,鳳春都能變出來,來,鳳春抱妳回府,好不?」
「我用走的,用走的就好了。」在懷寧面前,一定要有師姐的樣子。她對懷寧道︰「懷寧,一塊吃,鳳春的菜,都好吃。」
「小姐,妳不是愛叫兄台,怎麼這回不叫懷寧兄了?」鳳春笑道。
「懷寧是師弟,不能稱兄。」她認真道︰「鳳春,懷寧在家里的這段日子,妳也叫他懷寧,師父說,懷寧的名字是新取的,要喊三年他才能落地生根,變成真的懷寧,妳別喊其它的。」
懷寧瞄阮冬故一眼,沒有說話。
鳳春微笑︰「好啊。」
「懷寧。」阮冬故對他伸出小手,說︰「鳳春要帶我們回家了。」
懷寧不發一語,牽起她的小手。他知道她力氣大,從不主動去拉人,一路上都是他牽著她回來的。
鳳春看著這兩個小孩相處的模式,知道她這個小姐很看重這新來的師弟,遂對著懷寧伸手︰
「既然懷寧是小姐的師弟,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塊回家吧。」
懷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遲疑的動作顯露他的心情。當他主動讓鳳春牽住髒髒的小手時,冬故搖頭晃腦,忽然道︰
「鳳春,冬故在路上曾看過一家子,爹帶兒子,兒子帶妹妹走在路上,那現在算不算是鳳春娘帶小孩出門?」
鳳春好氣又好笑地白她一記眼。
「小姐,妳的娘是夫人,不是我。」
「哦,原來娘親只能有一個,冬故明白了。那大哥呢?大哥能有幾個?」
「妳的大哥只有少爺,沒別的人了。」
「哦……冬故也明白了。」她看看懷寧,再看看兩人牽著的小手,沒有再多問什麼。
自始至終,懷寧真的覺得很可笑。
左側是他小蚌頭的師姐,右邊是她的鳳春,三人走在一塊,簡直是可笑的母子三人……
他又偷瞄那個滿面髒髒的小師姐。他心目中的妹妹,絕對不像她,他想要更柔弱點、怕吃苦,不要力氣大、只能仰仗她兄長保護的小妹……
阮冬故一點也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妹妹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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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在安寧的黑暗里,等著牛頭馬面來召人,但紅艷艷的大火突然襲卷他的全身,驀地,陽世間所有吵雜的聲音竄進他的世界里。
火燒似的疼痛,讓他的魂魄如重物落地,他猛然一震,立時張開雙眼。
眼前不是黃泉路,也不是森羅殿,更沒有牛頭馬面——
「火化了嗎……」低微的人聲,在附近交談著。
「下午已經火化了。京軍將領看阮侍郎是內閣首輔的人,特準鳳一郎獨自火化他的尸身……」哽咽泣聲在寂靜的夜顯得格外淒涼。
「鳳公子不該拒絕我們去送他的……阮侍郎就這樣走了,他一定能一路好走,燕門關的百姓得救,他的義兄懷寧也活下來了,這全是他在九泉下的保佑……」
懷寧目眥盡裂,狂亂地掙扎,但全身無力,只能恨恨地瞪著他們。
他的掙扎引起軍醫的注意,連忙奔過來,大喜過望道︰
「懷寧爺兒,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見懷寧用殺人似的眼神瞪著他,他有點猶豫︰「您是想問阮侍郎……他……他……」
懷寧雙瞳瞇縮,咬牙切齒,不肯調離視線!
門外有人低喊︰
「軍醫,鳳公子來探懷寧爺了。」
一頭白發先入懷寧的眼瞳,接著,是鳳一郎委靡不振的模樣,仿佛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一場。
「鳳公子,懷寧爺兒醒了!」
鳳一郎聞言,略帶驚喜地上前,一見懷寧果然醒了,終于松口氣。
「懷寧,你活下來了!」激動中依舊憂心忡忡。
懷寧鎖住他的藍眸。
「鳳公子,懷寧爺在問阮侍郎的下落呢!」軍醫輕聲暗示,病人重傷在身,不宜損及心神。
鳳一郎點頭,與懷寧的視線交纏,直截了當地問︰
「懷寧,你要我說實話或謊話?」
懷寧動了動嘴,喉口發不出聲音來。
「那就是要實話了?」鳳一郎深深地注視著他,柔聲道︰「你做得很好,我們的夢,還沒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