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恭畢敬地退出院子,領著鳳一郎往廚房的方向走去。一見四下無人,她立即拉著一郎哥躲進隱蔽處。
「一郎哥,你滿頭大汗了!」她低聲說道,連忙用衣袖幫他擦汗。
鳳一郎顧不得她過于親近的舉動,問道︰
「冬故,他是何時跟妳說話的?都說了什麼?」
她拿過他的豆腐桶子,開朗笑道︰
「一郎哥,你別緊張,沒什麼事發生,布政使是我在寫案例時來的。你呢?你站在院子外多久了?」如果布政使沒有想模她,她想,一郎哥是不會出聲的吧。
「打他問起妳鄰人作證的案例開始,我就在了。」他若有所思道。
她輕笑︰「那你待得很久了。你放心,真的沒有事,他模我,只是好奇什麼是男寵而已。」
「妳是姑娘家,怎能隨意讓人踫觸?」
「是是,所以,我避開了啊。一郎哥,你來官園做什麼?豆腐都是懷寧送的,怎會勞動到你?」
「我偶爾也想出門走走。」鳳一郎避重就輕道︰「順便,來探探妳。」
她一向不對他起疑,所以也不會去追究他說的是真是假。她笑著︰
「我很好,沒事……只是,不太習慣這種場面而已。老實說,一連待了六天,我開始理解為何有人能把持不住了。這種生活過久了,心麻痹了,身體習慣了,眼楮閉起來,就能快意生活,人生多快樂啊。」
「妳習慣了嗎?」他柔聲問。
她想大笑,但又怕惹人注意,只能低笑連連︰
「我日夜想著家中的臘肉,實在習慣不了這種奢侈生活。」
「既然如此,妳是東方非的未婚妻,妳不想再待在這里,跟他直說就是了。」
「無所謂啦,一郎哥。這種宴會,並不是我走了,它就不存在了,我留下來可以保護東方非。」她認真道。
「他故意讓妳看見這些地方官的德性,讓妳失望讓妳寒心,他才會快活。」他平靜地說。
「也許他是故意,不過我也不是閨房里的嬌花。」她頑皮笑道︰「我還沒有失明,應該看見的都得看見,不然我連眼盲心明的大哥都不如。再者,東方兄這個人啊,就是這樣,他很愛測我底線。」她是不介意,只要別踫其他無辜百姓就好了。
鳳一郎定定看著她,輕聲道︰
「妳真了解他。可是,他並不是一個好未婚夫,更別說將來會是好相公了。」
「一郎哥……你不喜歡他,對不?」義兄跟未婚夫之間……唉,她有點頭痛了。
鳳一郎看她有點苦惱,不由得笑道︰
「他的行事為人,我不作評論。我喜不喜歡他,不是重點,重要的在于,妳喜歡他,那就夠了。」
喜歡啊……
她心里確實有東方非,甚至佔據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只有四個,大哥阮臥秋、義兄一郎哥和懷寧,最後就是未婚夫東方非。
除此外,真的沒有其他男人可以進駐她內心最重要的角落。
但是,喜歡的程度……
眼珠輕瞟,覷到青衣正月兌下她未婚夫的外袍,一盞油燈映著屏風後的修長身影,若隱若現的,照說是引人遐想的,但她腦袋空空,完全不會想歪。
青衣取出明日換穿的衣物放在床頭,然後退出屏風後,道︰
「小姐,這一夜就麻煩妳了。」
她爽快拍胸。「沒問題,保證明天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東方兄。」
屏風後,床上的男人哼笑一聲。
青衣面不改色,為她端來一壺茶。自她負責守夜的隔日,他過來換班,看見她精神十足地在寫案例,從此他都會在夜里送來熱茶為她提神。
「多謝了,青衣兄。」她送他到門外,忽然低聲︰「等等,我有一事請教。」
青衣聞言停步,道︰「小姐請盡避吩咐。」
她東張西望,確定即使武士在附近,也不會有人偷听到,才小聲問︰
「青衣兄,你可曾喜歡過女人?」
「……小姐莫要誤會,我並不喜歡男人。」
「不不,我不是說你有斷袖之癖,我是想問,你喜歡過哪家的姑娘嗎?」
青衣注視著她,慢吞吞地說︰「我十二歲起跟著主人,沒有喜歡的姑娘。」
「那十二歲之前呢?」她期待地問。
「……小時候隨便喜歡一個小泵娘,這不是新鮮事兒。」他依舊恭敬的回答。
「那就是說,你曾經喜歡過一個小泵娘了?你如何得知自己喜歡上她呢?」
即使這個問題有些突兀,青衣還是有問必答道︰
「我心里只想著她,念著她,想看她。」
她思考片刻,再問︰「還有呢?」
還有?那就是他的答案不是她要的。青衣想了想,答道︰
「她在我眼里,十分可愛。我想,比誰都可愛吧。」
她輕輕擊掌,明眸閃閃發光,叫道︰
「對,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多謝你了,青衣兄。」她高興地抱拳。
「小姐多禮了。」他施以同樣的禮數。
她轉身要回屋,突然又叫住他︰「青衣,你……現在呢?」
青衣明白她在問什麼,平靜道︰
「小時候的喜歡,並不是真心喜歡,自然沒有下文了。」
「喔,那……晚安了。」她輕聲道。
「晚安,小姐。」他神色自若。
她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里。一個十二歲就當人家僕的孩子,過往回憶總會有點不堪,她低嘆了口氣,方才真不該問他的。
「妳嘆什麼?」東方非還沒有入睡,兩人隔著屏風說話,他也不覺得無聊。
「我在想,東方兄當年不知如何遇見青衣兄的?」
東方非沒有問她為何對青衣起了興趣,說道︰
「當我還是群輔之一時,一日在京師街上看見有人賣身葬父,那時我剛斗垮一個老愛說預言的欽天監,心情大好,就讓他葬父去了。」
她皺眉。「東方兄,為何你老是愛在我面前說一些違背正道的事?」
東方非本有幾分倦意,但總是舍不得放棄讓她生氣的機會,索性支手托腮,側身向外,透著精美屏風,欣賞著她縴美的身形。
她扮回女裝,令人驚艷,但她這男裝儷人,一樣讓他垂涎三尺。
「我不說,就代表不曾發生嗎?冬故,我斗垮了一個官,這個官也許將來會禍國殃民,我這不就成了一個好人?再者,我不斗他,他遲早也會想盡辦法除掉我,妳是要見我死還是他死?」
她沉默一陣,堅定道︰「東方兄,你這是歪理了。」
「雖是歪理,也是事實。冬故,妳告訴我,這幾日妳所聞所見,在場闢員有哪個真正為民著想?」
這一次她悶不吭聲更久,才沮喪道︰
「也許,他們被迫……其實他們心在百姓……」
「就跟妳一樣?」他揚聲大笑,又舍不得欺負她了。他的心思總是反反復覆,但從沒有憐惜這種情緒,偏他對她,有時就有那麼點憐香惜玉的味道。他笑道︰「冬故,妳的想法怎能一直不變呢?現在妳還活著,真是老天憐妳了。一連六天,日不落舞不停,美酒不空,人不離席,這種如仙境般的生活,太容易腐蝕一個人的心智了,妳認為,一個人,一旦習慣了這種奢侈,要如何月兌身呢?」
「東方兄,為何你會不習慣?」
「誰說我不習慣了?」他笑著,鳳眸瞇起,盯著她喝下那杯熱茶。
阮冬故不覺屏風後的異樣眼光,她坐在椅上,坦白說道︰
「我注意幾次,你身上有酒味但不濃。你三更入眠,天一亮你照樣精神極好的起床,分明不投入這種生活。」
「我真高興妳這樣注意我。」他語氣露骨,沙啞道︰「我就要妳這樣時刻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