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很高興,高興得都快掉眼淚了,你走啦。」
「那,那我把藥擺在茶幾上,你要記得喝哦。」
「好啦好啦。」
萬佛賜盯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嘆息離開。
他一走,嚴小夏立刻爬起來,一看見藥就嫌惡地扮個鬼臉,手肘故意一推,藥碗立時落地.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門口有怒意傳來。
嚴小夏頓時僵硬如石。
「佛賜隨便在前頭吃了點東西,就跟著婢女熬藥。小夏,你這樣子做,是不是太過份了點?」
他是媚鬼,可不知道什麼叫過份。心里是這麼想,嚴小夏卻連動也不敢動,直到凳子被拖到他床前,大胡子一坐下,他的臉頓時垮成爛掉的苦瓜。
「喝藥吧。」新的藥碗端到他面前,不,根本是用逼的吧。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這個大胡子。
「要不要我喂你?」
「不不,我自己來自己來。」小心翼翼接過碗,小心不踫觸到大胡子。光看見那個神似鐘老爺的體型跟長相,他就渾身戰栗不止,搞不好待會還會干嘔一陣呢。
本嚕咕嚕一口飲盡苦藥,嚴小夏的臉差點充滿皺紋。「大哥,你快回去,二姊的婚宴還需要你呢。」嗚,明明他生病了,為什麼還要強撐著?為什麼人類的身體這麼容易生病?
「小夏,你……是不是很討厭為兄?」
嚴小夏暗叫不妙,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視他。
「沒啊……大哥,我們是兄弟,怎會討厭你?」他上揚的嘴角抖啊抖的。
「既然不討厭,為什麼每次一看見我,就逃開呢?小夏,大哥雖然看起來長得很凶惡,但是,就如你說的,我們是兄弟,你看過我害人嗎?」
「沒,沒有啊……」就是因為你沒害過人,才覺得臭味無法相投,看了就讓他頭暈發軟!
「自從你跟小四回到府里後,雖然你身子比以前健康,可你卻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大哥了!」
「大哥,是你多想了吧?」嗚,為什麼他要附在這種身體?要他直視鐘老爺,他會倒地不起,真的!
「既然是我多想,那你現在抬頭看我。」
嚴小夏渾身發著抖。如果正眼看他,一定會遭來懷疑,小四呢?小四在哪兒?快出來圓個場吧!
「小夏?」
嚴小夏眼眶含淚,忍住顫動的身子,緩緩正眼與嚴仲秋對視。
他擠出可憐兮兮的笑容,道︰
「大哥,你看,我哪兒討厭你了?我這不就是在看你了嗎?」
笑容猶在臉上,「咚」地一聲,兩眼翻白,倒床不起了。
半夜里,前頭逐漸安靜下來,嚴小夏輕悄悄地推開房門,看見外頭無人。
很好!非常好!
他掩嘴咳了兩聲,像個駝背小老頭般的緩步走向前廳,沿路注意到醉倒的人不是太丑就是不合書生的型。
哼,他豁出去了。
藏在嚴府前一年是附在嚴淑德的身上,平日無法步出大門;好不容易來個萬家佛,得不到反吃悶虧;如今在這個嚴小夏的身體內至少待了快四年的時間……他受不了啦!
四年!四年!嚴小夏身子的歲數已飆到快十八,對人類來說是很快,對他來說,受傷的魂魄要康復,時間還不夠!
現在他只能仰賴大胡子的正氣,躲在嚴府里避開其它妖魔鬼怪的侵犯……可是,他真的受不了啦!四年沒做壞事,才看了大胡子一眼,照樣被他的正氣給嚇暈,早知如此,還不如隨便找個人滿足一下他的渴望。
找誰呢?
這個好丑,那個太胖了點——
「拜托,大胡子,你妹妹出嫁,有沒有必要專門找一些跟你一樣體型的賓客啊?」他咬牙罵道。
他記得嚴二姊出嫁,夫婿是來嚴家學武藝的青年,但那個小姊夫家貧,所以新房先定在嚴府里的另一頭——
既然家貧,好歹也有認識幾個窮書生吧?窮書生應該要來白吃白喝,書上不都這麼寫的嗎?他要求真的不多,只要體型像書生,臉稍稍能看,他可以自動幻想成人間絕色的書生,好比小四他爹……
異樣的氣味撲鼻,駝背小老頭頓時挺腰直起,嚴小夏瞇起眼環顧四周。
「這味道好熟悉……不就是媚香嗎?不對,家里還有媚鬼在?」剎那間,嚴小夏要跳到柱子後面觀望敵情,不料人類身體太虛弱,「啪」地一聲,摔個狗吃屎。
他狼狽地爬起來,抹去鼻水,靠著塞住的鼻子領路,來到嚴府偏僻的院子里。假山之後傳出他幾百年沒听過的聲音,是一男一女,媚鬼可男可女,不知道是附在誰的身上?
在嚴府里,就剩下他這個很沒用的妖怪,若是來跟他搶地盤的,該不該視若無睹呢……嚴小夏認真地考慮了下,看見轉角有人走來,他立刻藏在柱子後頭。
來人個頭比他還矮小,走路倒挺有家教的……咦咦,是小四?不會吧?有沒有搞錯?
小四穿著新衣,小心翼翼地捧著帕子,自言自語︰
「小扮哥喝了藥,一定苦得睡不著,我分他幾顆桂花糖,他應該會好睡點。」走到假山附近,小四忽然怔了會兒,嗅嗅空氣中的異樣氣味,小小的身子開始搖晃起來。
嚴小夏暗叫不妙,看著小四一臉迷蒙循著媚香走向假山。
小四快閃!快閃啊!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很沒有用的丑小子了,他們這種低級妖怪都很有自知之明的,彼此能力要差距太多,是絕不會硬踫硬,先保住自己要緊,所以當時萬家佛化身瘟鬼時,他嚇得只能跪地求饒。
「……朱姐姐……」小四顯然已經看見誰在假山里,說起話來有點含糊不清,雙頰嫣紅,神色迷茫。
小四怎麼認識?姓朱?難道是嚴二姊新婚相公的家屬?
「佛賜弟弟,你怎麼來這種地方呢?你進來,姐姐打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生得真秀氣,來,姐姐身上是不是很香,進來……」
那聲音嬌媚無比,嚴小夏縱然不受媚香影響,光听聲音也覺得骨酥肉軟,不用說,媚鬼是附身在這女人身上。
見小四毫不反抗地要走進去,嚴小夏幾次張口想要喝住。
小四可是書生唯一的兒子,要是莫名其妙被吃掉……干他屁事啊!不對,怎麼會不干他的事?他還在等小四長大一口吃掉他,也不對,只要他肯等,一定會等到其它書生進嚴府,現在他出去,是自找死路,對不起,他沒那個種。
「你是小了點,可姐姐已經很久沒有遇過像你這樣相貌出色的孩子,來……」
不要!小四這麼可人,怎麼可以莫名其妙地被吃掉!他還這麼小,現在被吃,小四以後就會失去他的純真啊!
嚴小夏用力抓亂天生枯黃的頭發,仰天長嘯,沖出去叫道︰
「小四,過來!」及時抓到他小小的身子用力抱住。
「小扮哥……」萬佛賜迷迷糊糊地,只覺頭暈暈腦脹脹,心跳好快。
一名十七、八歲的姑娘先是從假山後露出半張臉,睨了他一眼,然後掩嘴蓮步出假山。
嚴小夏暗叫聲糟,這女人相貌只是清秀,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酥人的媚態,不用說,這個絕對比他道行還高,他完蛋了完蛋了!他要回蘇州賣鴨蛋了!
「小鮑子,今晚月色真好,好巧,這附近真多人……」那姑娘含著迷人的笑意說道,眸里掩不住對他奇丑相貌的嫌惡,忽然察覺他雙目清明,一點也沒有受到媚香影響,不由得驚訝萬分,開始打量起他來。
「小四,走走走,咱們回房去睡覺了,姑娘,告辭了。」嚴小夏張嘴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