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指月復不合地模著她的臉頰。確實有點涼……
「你有沒有覺得我變胖了?」
「胖?」有嗎?
「唔……我必須告訴你,你有兩張臉,其實我也有。」
「你也有?」
「在南京城我瘦骨如柴,在我家鄉,我是被養得肥肥胖胖的,完全不一樣,可以說是整型——不,是易容前易容後。」
他微微一笑︰「那也不錯。養胖點,總比身子不好好。」見她老盯著自己,心里有點古怪,側開臉,她仍是目不轉楮。
早知如此,就堅持不要卸下易容。這樣子的他,看了不舒服是奇跡,她久看是終於察覺他的臉很令人作惡吧?
「仔細看,我覺得你真的很……」她正要說話,外頭就有人敲門。
「殷爺,藥煎好了。」
殷戒有點惱,但仍是平靜地說︰
「進來吧。」
門一開,林懷安看見殷爺背對著她,她放下藥碗,順道拿出帖子。「爺,南亞齋的主子送來一封信。」
「信?」魚半月好奇地接過,極為文言文的文體讓她頭暈,連忙遞給殷戒。
他連頭也沒抬地,看了信後,道︰「上回南亞齋的老板成親,我只送禮去,這一次定每年一度的圍文會,由封沄書肆舉辦,南亞齋的主子是問我今年要有事纏身,他們可以主辦。」听起來是好心,但只是想搶風頭而已。
「圍文會?」
「多半是有錢老爺們吟詩作對的聚會,商場上多的是這種打通人脈、哄有錢人開心的無聊聚會。」
「都是有錢老爺們的眾會?」
他應了一聲。
那就表示有許多舊書了?老板的本能再現,她趕緊道︰「我去!我也去!」
他古怪地看她一眼。「你要去?」
「殷戒,你怕我搶你書肆的生意嗎?」她笑。
「你要搶,也不見得搶得走。」他微笑,將藥碗推到她面前,果不其然見她苦著瞼。
「你要是嫌苦,讓懷安拿點糖霜過來。」
「不不不,我不吃糖,來這里之後我絕不吃糖。」她已經很辛苦在這個時代保有她潔白完整的牙齒,她絕不想出現一口爛牙。
殷戒看著她。「藥是一定要喝的。懷安,你先出去吧。」
等懷安恭敬地出去後,魚半月赤腳移到他的身邊,專注地看著他的側面,即使只是側面,依舊美艷細致,眉似劍眉,睫毛卻又濃又長,簡直是讓人妒羨得要命。
「殷戒,如果在我家鄉,你一定是明星。」她月兌口。
「明星?」終於正面對她,看見她眸里的痴迷,他微愣一下。他看錯了嗎?
「唔,就是天上最明亮那顆星,你這顆明星一出,誰與爭鋒?旁邊的星星完全根本無法搶色了。」
他凝視她半晌,輕聲問︰
「你很想念你家鄉嗎?」
「想,好想,非常想!一開始我想家鄉想到半夜都會哭醒,可是現在我想哭也哭不了的。」
「為什麼?」
她扮個鬼臉。「每天一定要在你懷里醒來,在你面前再哭就太丟臉了。」
他皺眉。「這有什麼好丟臉的?你要想家鄉,它日我們……成親後,陪你回去一趟就是。」
他說得有點理所當然,她卻听出其中的遲疑,這個男人啊……糟了,她真的真的好心軟了。
成親啊……
這男人將自身的藏得太深太深了,他對她的身子一點感覺也沒有,卻試著想以這種手段得到她,她拒絕,便拐了個彎想成親。
成了親,一樣是他的人了。
真不敢想像那三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在他的注視下,她慢慢喝了一口藥水,隨即皺起瞼。
「殷戒?」
「嗯?」
「我來疼你。」
他怔了一下。
「所以,陪我喝藥好不好?」猛眨回眼淚,慢慢摟上他的脖子。他連動也沒有動。
她有點貪婪地吻上他的嘴,雖然很笨拙,但總算把一口藥水灌進他嘴里了。以前看別人這麼做時,真是百分之百的惡心,現在卻別有情趣,至少,有人能共苦,真是感動得要命。
他不動聲色,扶著她的腰,慢慢往後仰倒,任她躺在他身上喂藥。苦澀的藥汁滑下唇畔的同時,十指也滑上她的腰。
她的腰有點肉了,略白臉頰也不像以往曬得極黑。指頭慢慢地模上去,模到礙事的肚兜。
她似乎對肚兜很沒轍,全是懷安幫她的。指尖輕輕挑松了肚兜,嘴里一直被灌藥,他不在意,突然之間,她趴在他身上專心地看著他。
「朱大祥,你有沒有听過速食愛情?」
他眯眼瞪她。他像朱大祥?他像嗎?
她笑︰
「所謂的速食愛情,就是兩個人在一眨眼共同吃完一碗面,連味道都還沒享用到,就付帳拍拍走人。」
「這也是你家鄉的話?」
她不答反笑問︰
「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重?」
「不會,」
「藥有沒有點苦?」
「還好。」
笑著放下空碗,然後捧住他俊美的臉龐輕輕再吻著他的嘴、他的眼、他的鼻,他像一時不能反應過來,只能任她為所欲為。
她的吻是蜻蜓點水式的,幾乎沒有含任何欲念,小心地吻著他的臉龐,她笑著低啞問︰
「殷戒,你覺得我的吻技如何?」
「……你只被我吻過,自然像我。」只是實在無法挑逗他……不能怪她,沒有刻意培養,他本就不易動欲、而且,她的吻根本不實在,倒行點像小狽舌忝他,讓他心頭又有那熟悉的疼痛。
她扁了扁嘴,哼聲︰「說得多有獨佔欲。我有過暗戀,單戀,只是沒過身體接觸而已。」他算是第一個人。
他惱了。「暗戀?單戀?」
「唔,我喜歡的型呢,是有點孔武有力、有六塊肌,擁有頂天立地的氣勢。這樣想來,殷大哥,你好像是例外。」
「……」
長發如酒色瀑布,搔動他的耳輪,心里微微發癢,他注視她圓圓的臉蛋。
每當她笑起來時,眼眸半眯,異樣的風情便露了出來,有點像平常鎖起的盒子,一打開才發現全是寶物。
「殷戒,我想跟你慢慢吃那碗面,慢慢嘗著那味道,我想疼你、想憐惜你。」
疼他?憐惜他?用這種方式?比他還笨拙的方式?妖媚的眸片刻不離她。
「我們相遇到底是誰搞的鬼呢?」她嘆息,輕輕吻苦他的下顎。「我的人生好像亂掉了,我卻開始不在乎……」
涼涼的嘴落在他的唇間,讓他那種異樣的感受再起。
「殷戒,我疼你、憐惜你……」舌尖微微畫過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親著,像把他這個人男人當珍寶一樣。
珍寶嗎……殷戒微微垂眸,任她這個笨拙無比的生手盡情地親吻他向來覺得作惡的臉。
馬車用很慢的速度在街上駛著。
「過了這條街,在下個路口停車,接了施夫人再上恭園。魚姑娘,我開窗子好嗎?」柳苠問道。殷戒跟施老爺在書肆討論版型印刷,隨後才來,他這個大男人負責女眷,真有點尷尬。
「當然好。」就算不喜走後門,也要拍拍馬屁。偷瞄柳苠手冊上的名單,據說全是年底要出版的書目,何時,她才是上頭的一名呢?
「小姐,我一直在聶府里做事,沒有見過書肆老板們共同聚辦的圍文會,我記得去年殷爺回府報告圍文會時,府里主子都很滿意呢。」林懷安回憶著說。她們這群丫鬟只能幻想,卻從來沒有親眼目睹過。
「這是當然,這兩年都是封沄書肆主辦,自然是要做到賓主盡歡。唉,說穿了,這種聚會也不過是讓一些有錢的老爺們過過文人雅士的癮兒。到了到了,我先下去接施夫人。」下車之前,回頭看了眼魚半月,遲疑問︰「魚老板,你是不是……胖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