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遲疑一會兒,道︰「大人,近日殷戒照樣上書肆辦事,奴才就是趁殷戒出門的時候,去探那女人。那女人的發色淡了,黑色的偏多了點,看起來挺像正常人的。最近城里都在傳說……」
「傳說?」右都御史揚眉︰「我不過去獵場幾日,又鬧出什麼事來?」
「大人,城里有人說,當日那姓殷的在大人手下救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化為人身來報恩,而那魚半月就是那只狐狸,專程出現為他解決大人的!」
右都御史聞言,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都安,連這種穿鑿附會的事你也信?」
「奴才本是不信,但奴才查過那姓魚的姑娘出現在南京城的時間,正是大人剛捕獲那只狐狸的時候。為她救命的老大夫說那夜殷戒找他治傷,他不過才拔了箭,她的傷口便自動愈合起來!大人,您向來神力,從來沒有射不中的時候,其中必是有鬼神左右啊!」
右都御史瞪著他。「那老大夫是老眼昏花了嗎?」
「大人,那老大夫信誓旦旦的說,讓人不得不信啊!」
右都御史冷哼一聲,雙眸有抹煩躁。「就算是狐狸又如何?能告我狀嗎?現在哪個官員不買我帳?誰敢治我?本爵爺要是不高興,照樣再一箭射了她!」
那漢子冷汗微流,低聲道︰
「奴才已收買人混進殷府,見機行事,總要教大人高興才是。」
「哦哦,都安,你真是我的心月復。不管什麼事本爵爺只信賴你一人而已啊。」
那漢廣恭敬垂首,不敢多言。
第六章
「半月,喝藥了。」
好幾次被半強迫的搖醒,有人扶起她,硬灌進藥水。她從—開始的沒味道到最後愈來愈苦,苦到她的舌根再也無法忍受,當最後一次,有個男人喂完她之後,她苦得輾轉難眠,微微掀眼,看見滿室月輝,連個路燈都沒有——
恍惚一陣,她才記起來,她是在南京城,而不是在那個記憶里很遙遠的家鄉了。她吃力地撐坐起來,被褥滑下的同時,看見她的頭發長至胸下,她到底睡了多久?
舌根苦味盤旋,下月復微疼,讓她想起似乎有好幾次她在半昏半醒時,有人幫她處理人生急事。
頭皮微微發麻,不敢再想下去。她慢慢地下床,扶著牆有氣沒力地走出房間。
房外依舊陌生,院子有點破敗,但房舍屋樓卻是剛上了漆。
彼不得手里沾漆,她靠著牆,慢吞吞地走著,尋找疑似茅廁的地方。
走到隔壁房間的窗口,微微火光漏泄出來。
從半掩的窗口,她看見室內的擺設有些老舊,有個半果的男人背對著她,像在洗臉,也像在擦澡。他的背部是曬過的顏色,肌理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細美而結實,她的視線移到屏風上的上衣,是灰藍色的。
她月兌口︰「殷戒嗎?」
話一月兌口,那男子頓時一僵。
餅了一會兒,這男人沉聲道︰
「三更半夜的,你出來做什麼?」那聲音像在壓抑,男子仍然連頭也沒有回。
她心里覺得怪,但有更急的事。「我在找茅廁……」
「你哪來的力氣走到茅廁?你先回房,待會兒我抱你過去。」
上個廁所也要繞來繞去的?那多麻煩。「如果你怕我看見你,我不看就是了。」沒力氣走回去,慢慢靠向身後的柱子滑落。
許是他听見了她的虛弱,狠狠—咬牙,拿下長衫,奔出房間,及時摟住她虛軟的腰,他低頭一看,瞪著她的赤腳。
「我又忘了……」
「你再忘吧,讓全天下的男人都看見你的果腳算了!」凶歸凶,還是把長衫披在她僅穿著薄衣的身上。
好像有好久的時間沒有看見殷戒了,竟然產生很想念的念頭,他半果的身體暫時無法讓她這個病人產生邐想,她只想仰頭好好看他一眼。
這一看,她噫了一聲。
「殷戒?」
他咬著牙根,忍著撇開臉的街動,凶狠地瞪著她。
「我是!」
「原來你……就是右都御史?」
「胡扯什麼你!」
在黑暗里,她熠熠發亮的眸瞳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以前他的黑眼異樣的美艷,只覺他五官之中眼部最為突出,但現在這張臉龐……精美俊秀到中性過頭的地步,眼眸依舊妖美,卻遠遠不及他陰柔妖艷的長相。
「你……上妝了?」
「上妝?」心吊了老半天,她竟然只說這兩個字?他上妝?這個女人說他現在這模樣只是上妝?他最可怕的秘密被她只用這兩個字形容?
「完蛋了……」
凶目瞪著她,他低咆︰「完蛋什麼?」完蛋她曾喜歡上他這種人嗎?就算她覺得後悔了,他也不允!
「我真的好急……拜托,我不想丟臉,麻煩抱我到茅廁去好不好?」
殷戒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抱起她,快步往茅廁走去。
到了茅廁,他用肩一頂門,將她放下。「我就在外頭等,你隨時可以叫我。」
「等等,等等,你走二十步遠等我——不不,五十步好了。」
他瞪她一眼。「我耳力沒那麼好。」見她又盯著他的臉看,他有點惱怒了,將門用力關上。「我就在這里!」
「在這里啊……那不是什麼都听見了嗎……好歹我也是個女生啊,為我留個面子吧……」
殷戒又惱又好笑。不由自主地模上他細滑的臉,她寧願在乎這些事也不對他的臉大驚小敝嗎?
上妝?虧她想得出!
「我真討厭上茅房……哪個混蛋詩人說在茅房里有靈感的……這麼髒……」她喃喃地抱怨。
餅了一會兒,听茅廁內沒有聲音了,殷戒才推開門,看見她蒼白的瞼上有點紅暈。
「你別扭什麼?」他不甚在意地說︰「你養傷的這段日子,吃喝拉撒睡哪樣我沒經手過?」
她聞言,顫抖地指著他。
他抓住她的手指,勾住她腰,一把抱她起來。
「你……你……你……」
「有什麼了不起的?虧得你這麼計較。」他緩了緩,又道︰「只有幾次而已。有丫頭在照顧你,她不在時,自然由我接手了。」
閉回房里,放她上床。她的臉已是陣陣紅光,完全不復之前的慘白。
「我想洗手……」她囁嚅道。
「什麼?」
「我在我家鄉養成良好習慣,一定要洗手。」她堅持。
又是她家鄉!他端來房內的洗臉盆讓她洗個過癮。
十指濕答答的,他拐了張椅子坐下,拿起乾淨的帕子擦起她的手。就算是擦乾了,她的手心仍是有點冰涼,不像她未傷之前,成天像團火球四處跑。
他索性整個包住她的雙手,抬眼看她。她細密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他早知道,只是不想這麼快面對。
「你……易容嗎?」她對這年頭的事一知半解,了不起也只能猜是易容。
「嗯。」
「你干嘛要藏起那張臉?」雖然普通了點,但她看久了也習慣了。
自她清醒後,她的每句話一定非讓他瞪著她,才能泄恨!他低罵︰「現在這張臉才是我的真面目!」
她噫了一聲,有點訝異。
正要開口,又听他咬牙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定你了,容不得你反悔!」
如果不是她傷勢未愈,他的神色像是篤定直接將她推上床解決……夢里很憐惜的吻真是假的嗎?
「大房、二房、三房……家妓,外加美艷丫鬟都是這麼來的啊……」她喃喃。
「什麼?」她又在說什麼了?
這年頭的男人太過自我又霸氣,她不會意外,只是殷戒平日看似沉默內斂,唯獨失控的兩次,一是那日在城外試圖霸王硬上弓;一是現在她偶然撞見了他的真面貌。她想弄清楚什麼樣的性子才是他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