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領她走上回廊,回頭看她一眼。
「還好,長得馬馬虎虎,不打緊。」他自言自語,隨即對她說︰「你自個兒眼楮照亮點,要有恩客拉住你,你別回頭,往前走就是。」
恩客?她呆了呆,跟著他走進廳里。一進廳……用力眨了眨眼楮,她有沒有看錯啊?
這里是、是……
「上來啊!」
「喔……」目不斜視,趕緊上樓,樓上房門緊閉,房間內傳出來的浪聲浪語讓她滿頭大汗。
「你在這里等等吧,我去把小翠叫來。」
咦?叫她在這里等?連忙四處張望,二樓走廊雖然沒有人,但難保不會有人突然從房間里果奔出來啊!
「今晚有爺兒指名要艷紅姐,小翠現下多半在打點,你現在過去,被嬤嬤發現,小翠可完蛋,你就在這里等一下,沒人會在這時候出來的。」
等到她完全听懂這中年漢子在說什麼的時候,走廊上已經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的嘴微張,呆呆地瞪著走廊陰暗的盡頭。
有沒有搞錯?
男女交歡的浪聲嬌吟很清楚地傳出來。隔音設備是故意做得這麼差的吧?一、二、三、四間……間間都在拼命運動,她委屈地走離幾步,很不想繼續再听下去啊!
「要生活、要生活,沒听見沒听見……」握緊拳頭。她都二十多歲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听過這種聲音,那時還覺得很好玩,沒什麼大不了的……「此時非彼時啊!」她哭喪著臉,從來沒有預料會在這個世界這種地方听見這種渾身發毛的聲音啊!
再走離幾步,看見隔幾間的走廊前透著微光,對話斷斷續續地飄出來——
「章老大人已經告老還鄉了,但右都御史在朝中影響力不弱,如果肯為殷某引薦,自然是少不了您的好處的……」
殷?這聲音有點耳熟啊,耳熟到她猜這是請她喝粥的那個男人。遲疑了一下,她悄悄走過去,半眯著眼看見那扇門半掩,珠簾之後是……果然是殷公子!
他一臉平靜地坐在食桌前,跟另一個背對她的華眼男子交談。一、二、三、四,再加坐在殷公子大腿上的,共計五名青樓美女。以一抵五,那位殷公子真是可以比得上演員了。
她正要默默退開時,又听見背對著她的男子笑︰
「殷戒啊殷戒,為什麼听你說起好處來,本爵爺一點也不會心動呢?」
「那是因為右都御史名利權勢都有了,自然不將殷某送上的好處放在眼里,但右都御史可曾想過,現今六部之中,禮部尚書已為道士所任,皇上喜道,右都御史,你不懂長生道這方面的事,若想要扶搖直上,就該明白魚幫水、水幫魚的道理。」
右都御史?是官了?她大喜,不知道那人長得什麼模樣?可不可親?微微探進頭,想要看個分明,卻看見那位殷公子游刃在美女群中,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啊……
「本爵爺要孌童,你不送。好吧,那你還我那頭狐狸來,我就幫你打通關節,讓你直上六部談去。」
殷戒皺眉,知他存心刁難,正要開口,門口輕微的動靜讓他視線一轉。
隨即對上她。
她暗叫槽,連忙離開那房間幾步,又听見里頭的聲音陸續傳出來——
「我出去透透氣……」
「本爵爺曾听人說,殷戒你對女人沒有興趣,今天我算見識到了……」
後面再說什麼,她听不清楚。腳步聲一出,她看見殷戒眯著眼走過來。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壓低聲音。
「我……」
「這里是天樂院,你知道吧?」他咬牙問道。
「我知道這里叫天樂院……可是我不知道這里是妓院啊……」
「不知道這里是妓院?那些聲音你沒听見嗎?」他罵道,而後發現她的重心有點不穩。一把抓住她,見她嚇到,他再罵︰「你沒發覺自己東搖西晃的嗎?」
「沒有啊……」她很正常啊。
「沒有才怪!」空氣中彌漫著香氣,勾人,她連自己吸了這些香味都不自覺,還敢來這種地方?他回頭看了眼那背對著他的右都御史,暗暗咬牙,將她推進另一扇無人的房間里,
房內的香味不重,他取餅帕子沾了洗臉盆的水,塞到她手里。「把臉擦擦,清醒清醒。三更半夜的,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殷公子……我是來買書的啊。」小心地跟他保持幾步距離,以免他突然變成惡狼。
「買書?這里哪來的書給你買?」這女人昏了頭不成?在妓院買書?如果他不在這里,她被哪間房的恩客拉了進去都還沒法抵抗吧!
「是買書啊,昨天有個叫小翠的姑娘拿了一本聶封沄寫跋的書來賣,我還特地為你留下了。她說她還有很多書要賣,叫我過來拿。」她連包書的布巾都拿來了。
「很多書?」他愣了愣,隨即訝了聲︰「原來如此。」
封沄書肆一出書,多少文人墨客前來買書,青樓女子訂書的也不在少數,多半是能在恩客前聊個話題或裝飾用,總不可能一房間都堆滿了書,有進就一定要有出,舊書扔了也不意外。
必有丫鬢見扔了浪費,便私下拿出去賣。
原來,這就是她的商業機密啊!
「這里是妓院,你是個清白的姑娘,來這種地方不成體統。」口氣稍微緩了緩。
「我現在才知道嘛。」她小心翼翼又退了一步,很客氣地笑︰「殷公子,你身上的味道好重哪……」
身上的味道?對了,是胭脂味。見她退到桌旁,好像他隨時會惡狼撲羊一樣,她到底在想什麼?沒有他,她以為她如何全身而退?
「咦,還有飯菜……」立刻被豐盛的飯菜所吸引。她有多久沒有嘗到完整的一頓飯了,這一頓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夠?
「你現在是在妓院里,不是在飯館!你要敢吃,保證你走不出這個房門。」青筋在跳動。
她愣了愣,才明白他的話。「這飯菜里有藥?」不會吧?老鴇這麼狠?
他哼一聲,當是默認了。「我帶你出去吧。」見她面露猶豫,他咬牙罵道︰「是錢重要,還是你清白重要?」
「是是,殷公子,我想請問,隔壁那個右都御史是個官嗎?」
他眯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嗯……有事想請教……」
「請教什麼?你只是一個賣書的,能跟官扯上什麼關系?你到底在南京住多久了?難道你不知道右都御史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嗎?他跟他爹一個樣,喜養孌童、貪戀女人,從他府里後門送出來的尸體不止一具。你要敢跟他打照面,就要有心理準備去見閻王!」
她小嘴微張,花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听懂他在說什麼。「這麼黑……現在的官這麼目無法紀啊……」
「你是活在什麼時候?朝廷腐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連一個道士都可以任職禮部尚書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不是兩個道士當禮部尚書嗎?」
「哪來的兩個?」他沒好氣道。
她噫了一聲,忙閉嘴。「是一個,是一個,我記性下太好。」
殷戒暗吸口氣,斂起心里的惱怒,平靜道︰「我先帶你出去吧•」
她遲疑一會兒,又見他凶目瞪著,她只好點頭,苦笑道︰「殷公子,請帶路吧、」
他轉身要開門,忽地像听見什麼,暗叫聲槽,轉頭對她說︰「上床!」
「咦——」不會吧!好人變了?等等,剛才她看見他也有吃隔壁的飯菜,那是不是表示——「等等,等等——」
來不及等,他抓她像抓小雞一樣,將她拋進床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