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抬眼,又見阿碧亙盯著自己。「怎……怎麼啦?」不是她多心,她老覺得阿碧好像一直很注意著她。
是西門永的吩咐嗎?讓阿碧時時刻刻……監視著她?說監視是嚴重了點,但,不管何時,總覺阿碧在「看」著她。
「寧小姐對二少賣色有什麼感覺呢?」
「啊?」她一臉茫然。
原來沒什麼感覺啊,看來二少離成功之路還很遙遠呢。阿碧微笑,問︰「寧小姐,你有沒有發現,為什麼茶肆里只有少年,卻沒有成年男子呢?」
她「呀」了一聲,搖搖頭︰「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呢。」
阿碧很想笑又忍笑,道︰「我們的二少,是一個倘若有一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也會說「太陽以往都從西邊出來吧」的男人,至少,我們都曾這麼以為,直到現在。恩少爺說得沒有錯,任何一個人,都有他細心體貼的一面。」
「我……我不懂。」阿碧跟她說這做什麼?是在跟她吐露女兒家的心思嗎?還是,在抱怨西門永的不好?
阿碧沒有正面回覆她的疑惑,只道︰「他的沖動,已經消失了一年多了,再也不會莽撞地去找死了,算一算,那一夜的慘叫,咱們也不算白挨。恩少爺要奴婢轉告你,你的出現,讓他可以在下輩子少還一些恩情。」
寧願的唇掀了掀,想要說什麼,卻又閉上。
「還有,恩少爺要我轉告你,若他日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到大宅去瞧瞧他。他一直很想嘗嘗二少嘴里說的那種足以殺人於無形間的『寧毒飯』。」阿碧好心地補充一句︰「寧毒飯是二少自取的,直到听見寧小姐的姓氏,我才明白這飯名的原由。」
「寧毒飯……」她失聲,瞪圓了眼,很想生氣,但過了一會兒,連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忍不住輕笑出聲。
※※※
白天很忙,晚上累到一沾枕就沉沉睡去。當然,偶爾還是會作夢的,夢里她仍然被鎖在一個黑暗的房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十五歲的身軀一點一滴被怪魔吃掉,小姐依舊視若無睹。
只是……
後半段的夢,不時變化著——
那只要拉她出門的手,到底是誰的呢?
甚至,昨晚那扇門被打得更開了,外頭的陽光不讓她那麼刺眼,隱約可以看見那人模糊的五官,有點眼熟……
「大白天的,你失魂啊?」
她回過神,瞧見再眼熟不過的五官,驀地,心跳加快,眼睜睜地看著他用一指神功輕敲她的額頭。
「回魂了沒?可別說,你被這些帳給淹死了,我可救不了你哦!」
她暗暗地吐了口氣。
「喏——」他擱下一盤涼糕,說道︰「你呢,偶爾偷懶是不打緊,就是不要拋棄帳本,咱們這整間茶肆是賺是賠都要靠你了。」
心跳恢復正常了,她笑道︰「我瞧前頭生意興隆,不至於倒賠吧。」
「那可不一定。西門義派了密探到對街死對頭……」
「姓聶。」見他一臉疑惑,她答︰「死對頭姓聶,你到現在還沒有記住他們的姓氏,那可算是污辱了他們呢。」
「哦……」唇邊含笑,仿佛很高興她記下許多事。他道︰「你幫我記著就行。」
幫他記得?她可不是阿碧啊,怎麼事事幫他記得?又不能記一輩子,將來她若離開——
一閃而逝的想法,讓她平靜的心情微微受到了波動。他說了什麼,她也沒有細听,只知他說什麼死對頭學他們之類。
她的唇掀了掀,出於本能的,她輕聲說︰「阿碧沒在這兒。」
「阿碧?」他迷惑之情十足。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笑,可是似乎不是很情願。
「你不是來找阿碧的嗎?」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好像想要探出什麼,漂亮的瞳仁像欲言又止的,然後他笑了,淡淡地笑道︰「你真聰明,我是來找阿碧的。」伸出有力的手指再輕敲她的額頭,態度隨意又自然︰「你啊,別再失神,若是算錯了帳,可要從你的薪俸里扣的。」
「我也有薪俸?」
「那是當然。連親兄弟都明算帳,何況是你我呢?你以為我找你下山幫我,就什麼東西也不必付出嗎?薪俸照領,吃住比照那些小茶博士,當然,因為你是難找的帳房姑娘,所以待遇比起他們好上那麼一點點點,只有一點點。」
兩人淨聊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他像在掩飾什麼,而她總是無法凝神專心,或許是他看出了她心不在此,更或許是他忙著找阿碧,說了沒兩句,便離開了。
「找阿碧嗎?也對,他跟阿碧本是天生一對。」她喃喃著,上前關上門。
不管她身處何地,只要有人在附近,隨手關門已成了她的習慣。甚至,有人在的地方,她從不打盹,也不刻意打扮。
我這模樣很像是你喜歡的類型碼?
心跳漏了一拍,她直覺地抬頭,以為他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了。
房內,明明空無一人啊。
「怪了……」她瞪圓了眼。
我這模樣很像是你喜歡的類型碼?我開玩笑的你也生氣?
「不,我不是生氣,我只是好生驚訝……」她抱緊懷里的帳本,小聲地說︰「只是驚訝你會這樣問我。」
他明知她的遭遇的,明知她連青澀的純戀都來不及有,就被人毀了她的一輩子,怎會如此問她?
喜歡的類型?她想都沒有想過啊,甚至,在那青春剛萌芽之時,她懵懵懂懂地,連男人也不曾多看一眼。不是她高傲清冷,而是她連遐想的年紀都還不到,她只知男女有別,卻不明白其深意所在。
直到那一天。
她連忙搖頭,不再回憶。
「我根本沒有過喜歡的對象……不,是根本沒有想過。」不管之前或之後,她都不曾想過。
「為什麼會問我呢?即使是玩笑話,他也不會問我這種事。」他明知她沒什麼未來,這種問法,豈不是有心傷她?
還是……從頭到尾,他不曾將那種事擱在心頭?
腦袋有些亂,這些日子里,好像不管他在不在,他說的每句話都會不時蹦出來嚇她一下。
甚至,有時候會想,如果她是阿碧就好了;如果,她是賣身於西門府就好了;如果,她跟阿碧的角色對調……
這是什麼樣的想法呢?
她垂下視線,苦笑。她的未來沒有辦法跟普通人一樣,但她的心卻跟一般人差不了多少,她還一直以為自己在山上待了這麼多年,懂得忘卻過去,懂得學習雲淡風清。
「倘若是我喜歡的對象……」想想不為過吧?
她閉上眼。她不喜歡男子近身,甚至覺得男人的味道很惡心,在這種情況下,說要有喜歡的類型,實在是很難——
一頭黑色的長發平空出現在眼內的幻想中,她愣了下,一時錯愕自己竟喜歡女子?接著,寬額俊臉,大眼厚唇,膚色偏白,然後朝她跑來,笑開驗用力彈她的鼻頭。
騙人!
她立刻張開眼。
房內,還是空無一人。
「還好、還好,他要是突然出現,我才會嚇死呢。又不是半夜,作什麼夢啊……」她的背靠著門扇,想起自下山後,夢里莫名的延續。
那只手,看起來是男人的。她真的不記得在那棟大宅里有跟哪個長工交情好到七年後莫名又夢起他來。
「門後面是強光,我直瞧不見他……至少給我點暗示,讓我知道這個在夢里救我的人是誰呢?」她走回桌前,回頭看了那扇門,不由自主地又走回來,想像夢中的情境。
「一開門,就瞧見那只手……」模擬情境,打開房門「啊!」她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