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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者上鉤 第10頁

作者︰于晴

「你心憐、心痛,又氣忿。是心憐誰、心痛誰,又氣忿誰呢?」

他的腦海赫然跳出半個月前還在相處的哥兒們,不由得心緒大亂。

「我……我……」他勉強克制自己,端起空碗,壓抑道︰「我收拾碗,先走一步……」

不待回應,他沖出房門,跑了幾步,又倒回來,瞪著阿碧。

「你說,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阿碧面不改色︰「二爺一副凶神惡煞……」

「呿,我就說嘛……」他安心了。

「又狼狽,好像心事被揭露的樣子。」

「什麼心事!混帳,你眼楮長到腳底板了嗎?」腦中忽而想起當日她那驚懼的表情。

接著,他又想起自己一向大而化之,有話直說、有屁直放,管他人做何感想?敏感的思緒只用在恩弟跟……她的身上。

見到她一笑,他反而松口氣,說話還得挑三撿四,甚至見她很單純地相信他,就覺得她讓他又氣又惱又……王八蛋地想要砍了那個玷污她的男人!

不會吧?不會吧!

他在那里過得很痛苦耶!她……她又不洗澡,煮的飯又難吃,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他沒那麼賤到去喜歡這種女人吧?

「阿碧。」他慢慢地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她。「現在,我又是什麼表情?」

「很後悔、很不甘情願,又極力掩飾的樣子。」

「該死的丫頭,你形容這麼詳細干嘛?信不信我讓你滾回老家去!」

「奴婢是由老爺簽下的,一輩子為西門家的奴僕,二少沒法辭了我。」

西門永瞪著她,見她毫不害怕地回視自己,月兌口︰「恩弟讓你養大了膽子,她卻沒有人保護……啊啊啊,我到底在說什麼啊?干什麼扯她啊!」

罷走進守福院的西門笑眼一眨,忽覺有人快如風地從身邊跑過去。

「永弟?他怎麼了?」沒見過他如此失控過。

西門義連頭也懶得回,涼涼說道︰「他可能自爆了吧。」

「自爆?」

「自己爆炸,簡稱自爆,大哥。」

「啊啊啊啊——」

遠方傳來好淒厲的叫聲,好慘好慘,慘到未來的七十五天內,南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最新的話題全繞在西門府打轉。

比方,西門家中所有的義兄弟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是因為西門府里手足自相殘殺——才會夜夜傳出那種慘絕人寰、垂死前的悲鳴!

第四章

第三年——

一連好幾天,都釣不到魚,在附近換了好幾個地點,仍然一無所獲。偶爾,她心里會覺奇怪,但並沒有刻意去鑽究原因,反正她釣魚只是打發時間,有沒有魚吃,那倒在其次。

魚鉤緩緩沉入河面,她的唇忍不住揚起,想起去年此時她釣起了一個人。

「今年應該不會了吧。」她搬了家,而他的長相也不像是霉到每年都需要人救。

想起西門永,她內心一陣想笑。

她從不知在世上還有這一類的人存在。明明曾受過良好的教養,平常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但脾氣一爆起來,就像她看過的爆竹一樣,自個兒炸束炸去的,卻不會動手炸到其他人。

等了半天,沒見魚上鉤,她將釣竿放在石頭上,往後仰倒在如茵的草地上。

西門永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吧?

她搬到深山處,連個獵戶都沒見著,更別談其他人跡。她知道自己對這樣的生活並不排斥,只是……有時候會有一點點的懷念西門永連氣都不必換的咒罵。

他是個很純情的人呢,她還記得當她听到他還完璧無瑕時,心里有多驚奇。

縱是大戶人家的養子、縱是他心中有結,但畢竟承受了西門家的教養、習慣跟一般大少爺所該擁有的一切,他理所當然該成為一個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大少爺,至少,也該有八分像才是啊。

她合上眼簾,想起他沒把自己當女子看待,也想著他嘮嘮叨叨又理直氣壯的樣子,愈來愈想笑。

也許,正因為他是她最後見著的一個人,所以那些日子的相處格外地惦記在心中吧。

如果,她是個男子,或者,他是個姑娘,兩人的性別相同,那有多好啊。

「喀」地一聲,樹枝突地斷裂,讓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意識倏地驚醒。她立刻彈坐起來,掌心已撫到腰間匕首。

她的視線首先落在不遠處的一雙黑靴上,心頭暗驚,沒有想到在這種入雲高山上竟還有人會來……目光漸移,來人穿著一身寬袖黑衣,衣邊繡著金線,腰細似女,再往上看去,一頭又黑又漂亮的長發束在腦後,配上俊秀乾淨的白面——有點眼熟,但她不確定自己曾看過此人。

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男的!他有喉結!

那年輕男子沖動地上前兩步,她立刻抽出匕首。

「寧願!」

「你認識我?」她有些恐慌,匕首握得更緊。

俊秀的相貌先是一愣,隨即化為如鬼的猙獰,他咆哮道︰「該死的女人,你是瞎了你的眼楮是不?還是你的腦袋瓜被這些山啊水的給弄到提早老死,連我都記不得了?」他一陣嘔。

好耳熟的咒罵、好眼熟的猙獰啊。她不是沒有見過面露丑惡之人,但她的記憶里只有一個人,一氣起來,像團火焰自己燃燒。他沒注意過,每當他燃燒時,她好想笑又忍不住偷偷瞧著他變化萬千的臭臉。

一思及擁有那臭臉的主人,她瞪大眼,不可思議地月兌口︰「你是西門永?」

「算你還有點腦。」他沒好氣道,飆到她面前,一直「很凶狠」地瞪著她呆掉的小臉。

「你……」那目光真是太太狠毒了,好像都不必眨眼似的,瞪著她的臉上都快要燒出兩個窟窿來了。內心強壓些微懼意,問︰「你怎會找到這里?」

他用力哼了一聲,很勉強地收回火焰般的視線,狀似隨意拿起釣竿,坐在她的身邊,見她移著臀離他遠些,他又瞪著她呆呆的臉半晌,才硬生生轉回釣線上。

「還算有點進展,起碼見了我把匕首收起。」他喃喃,說給自己听,同時不停深呼吸著。

「什麼?」

「我說啊,你這種釣法,就算釣到了魚,你也不知道。」他隨口,卻語帶玄機。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我不見得一定要吃魚。」她傻傻答道。腦袋還有些亂轟轟的,前一刻她還在回憶,現在卻像在作夢,還是,她真在岸邊睡著了?

她的夢里怎會有他?他在她內心里的分量沒這麼重吧?

他沒抬頭,又有些委屈地說︰「你這像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魚兒心甘情願上了鉤,你不理不睬,要它怎麼辦?不吃它、不養它,你要它活活死在岸上?」

「那就放生啊。」她又不是沒放過。

他立刻瞪向她。「你敢!」

寧願雖一頭霧水,卻也知道他絕不是來此專跟她討論魚經的。

「你到底是怎麼到這兒的?」

他又哼一聲,視線轉回河面,仿佛釣魚成了他目前最要緊的事。他暗暗深吸口氣,漫不經心道︰

「我來探望你。」

「探望我?」南京城離此有好多天的行程吧?他這麼閑?

「是,我來看你,卻發現你的屋子燒了。我上李家村詢問,沒個人知道你的下落,我也沒發現任何的尸骸,想來你一定還活著,於是,我便沿著河岸往山上尋來。」

她聞言,充滿驚異。「你尋了多久?」

「半個多月吧,我想。」

她一時啞口。他的答案只帶給她愈來愈多的迷惑,最後,她只得道︰「你找我做什麼?」他看起來像只完好無缺的蝦子,隨時可以跳來跳去,不需有人從河里撈他救命,她對他還能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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