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娶了一個會無意間動粗……呃,動武的老婆後,外頭就謠言四飛──謠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在有朋來訪時,她不小心給了他一掌。
如同過往的每一次,瞬間當上空中飛人,破窗一路飛出去,直到撞上院內的石牆,整個人凹陷在牆上。
從此,懼妻之名不脛而走。
外頭傳說,他沒有花天酒地、沒有再納妻妾,不是他沒有那方面的能力或興趣,而是家有悍妻。
他敢納,就是死路一條。
不少人假借理由,進蘇府拜訪,為的就是一睹那面人形牆,就連半夜也發現有家丁在偷偷拓印那面牆拿去販賣──
他並無義務召告天下他與青梅之間的夫妻情事──呃,但至少,偶爾也要扳回點顏面。
這日,他帶著朋友走進蘇府,她一見,訝問︰
「大哥,你怎麼啦?」一臉沮喪的,好少見哪。平日他為了不多加皺紋,除了淡笑就是面無表情的,很少見到他一臉皺成一團。
見他很哀怨地垂首,事情必然嚴重。
「大哥,你有什麼事可得打起精神啊──」
如往常般,她打氣似的往他的前胸輕拍而去,忽而想起上回打飛他的事,要收掌已是不及。
掌落下了,聲音不大,他卻連動也不動的。
「大哥!」
他微微一笑︰「沒事的。我沒什麼事。」
「原來是謠言啊……」在旁目睹一切的朋友月兌口。
「張兄,是什麼謠言啊?說來讓小弟听听──」
「沒什麼,沒什麼,外頭閑言閑語多,竟說蘇兄是個懼妻之人,常常飽受其妻拳頭;你不常在外頭留連,正因你常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敢見人啊。」
蘇善璽俊美的臉龐微微抽搐,不忘露出淡淡的笑來。
「今天張兄一見,可就知道外頭的謠言真假了。」
「當然,當然,我會闢謠,絕對會為蘇兄闢謠的!」
他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啊,先在胸前塞了三層鐵板,又穿上十斤重的鞋子,光練走路就不知練了多久。
他抬頭看著文青梅,注意到她目不轉楮地回視自己,然後垂首瞧著她有些紅腫的掌心。他暗叫不妙,忘了塞上鐵板的,她打到自然會痛。
「青梅──」
「大哥。」她抬頭笑盈盈。
背脊一陣發寒,他也不管了,拔腿就跑──
「大哥,你肩上有灰塵呢!」她跳起來,輕輕擊中他的肩頭。
一片靜默。
「大哥,第一次,我能跟你平視呢。」
「……是啊,張兄,麻煩你差人拔我出來好嗎?」蘇善璽很冷靜地說道。
從此,懼妻之名,繼續流傳。
三則──轉世後的復仇?
二OO二年。病房──
「醒來了!醒來了!終于醒來了!」
好吵……
「兒啊……你昏迷了一個多月,終于醒來了……」
哀哀淒淒的哭聲讓人不醒來也難啊。被吵了老半天,就算是想繼續睡下去,也不得不張開眼以表抗議。
虛弱的眸子張開,白色的天花板在她面前浮動,立刻又閉上眼。這人好會哭啊──這種哭法就算是死人也會被吵醒吧。
「蘇先生,你來啦,我兒子醒啦!醒啦,嗚嗚嗚……」
「是嗎?那真是恭喜了。」聲音好冷淡,讓她心頭一跳。還好這個人不是她的親人啊,不知為何,這個念頭理所當然地從腦際竄過。
「是啊,該恭喜該恭喜……哎啊,我不該這麼說,顏小姐都還沒有醒來,我就這麼高興不是很對不起她嗎?」
「妳跟她,有關系嗎?」
這話一說,病房內立刻噤聲了。
好象听到椅子被拖到她附近,有人坐下來了──
她悄悄地張開一只眼,看見一個男人就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病房內,好象沒有其它男人了,那表示他就是那位蘇先生嗎?
不會吧?這人會是她的親人?
他彷佛感覺到有人正注視著他,抬起頭,眼底閃過微微錯愕。
「妳醒來了?我就知道把妳安排在普通病房里,听那些家屬哭天喊地,妳不醒也難。」
她瞪著他。
那一年,蘇家有喪事,百日內若不成親,就得再等三年,爹說她不能再耗青春,非要對方在百日內迎娶。對方允了,來的是蘇家孿生子的弟弟。
不管是誰,都是人中之龍,所以,爹讓她嫁了。
在嫁的那一夜里,他說︰
「我這一生不會背叛妳,永遠都不會,不會三妻四妾、更不會花天酒地,我對妳絕對的忠實,所以請不要在我身上索求更多不會有的東西,好嗎?讓我們相敬如賓,當一輩子的夫妻吧。」
當床幔被他拉下時、當身子被他擁住時,他都是極度溫柔的。他的一生沒有背叛過她,卻永遠沒有愛。
他是一個冷情的人,可以對每個人都好,卻不曾真正愛過人。當她驚覺自己愛上他時,已知道自己不會得到回報。
她愛他到死。
「怎麼啦?看到鬼了嗎?」他惡意地笑著︰「妳能活下來真是奇跡啊。如果不是我發現妳計算機ICQ一直叫著,一時好心過去看,恐怕妳早就心髒病發而死了。」
她拍了拍腦袋,對他的話好象沒有什麼印象,反而對昏睡時作的夢還有些殘余的記憶。
「你……你是誰?」
他訝異,卻很快恢復正常,探手模向她的額。
「很正常,沒發燒,醫生說妳心髒需要開刀,但也必須等妳清醒過來,妳睡了一陣子……」想了想,還是保險地按下鈴。
她避開他溫熱的手掌。「你是我的誰啊?我爸媽呢?」
「小表,妳爸媽離婚了,妳不知道嗎?當年還是妳捉奸在場的。怎麼?睡昏頭了嗎?」
是這樣嗎?她果然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那,你到底是誰?」
透過金邊眼鏡,他瞇起眼。「我是妳鄰居。妳該不是撞到頭,失去記憶了吧?妳知道妳姓什麼叫什麼嗎?」
「我……我……我叫什麼?」
他臉色終于變了。變得惱怒,暗咒一聲︰「我干嘛沒事送妳上救護車?讓妳躺在那里死了也算,省得找我麻煩。」現在可好,她爸媽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她昏迷後也沒來探她,害他必須偶爾來看看她死了沒。現在,她失憶了,萬一一直沒恢復,像雛鳥一樣纏著他怎麼辦?
她偏頭望著他。
「妳叫顏小滿!醫生呢?怎麼還沒來!」
「顏小滿啊……」細細念著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好想做一件事喔──」
「我知道,妳想上廁所,是不?尿壺在哪里?護士在哪里?我可不負責這類事的。」
「不不──」她一直看著他堪稱好看的臉龐,掙扎地坐起來,動了動手指頭,好象很活絡嘛。「你過來點,我有事要做。」
他雖心不甘情不願,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勉為其難地靠近她。
「再靠近一點。」她說道。
「噢,這一個月來妳只是擦澡而已,妳知不知道?」他嫌惡地說,以為她要告訴他一些私密的悄悄話。啐,當他是她老爸嗎?
他附耳過去。
「我一直好想做一件事喔……我一醒來、一看見你,就好想好想……」
「小表,可別愛上我啊。」
「就算我忘了過去、忘了我自己叫什麼,我還是一定要做……不做,我一定受不了。」
「好吧,那妳就快做!省得浪費我時間!」
話才說完,眼角快速地晃過一樣東西,「啪」地一聲,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將他的眼鏡打飛出去。
「好爽!」好象長年積壓的怨氣終于一吐而出。她高興地眉開眼笑。
火辣辣的感覺尚殘留在他的臉頰上,根本沒有料到從小怕他怕到大的鄰家小妹妹,會這麼明目張膽地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