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又傳來熟悉的叫聲了,一股溫暖的氣流襲身,讓她回過神來。
「是恩哥在叫我了……」唇畔竟不由自主地笑著,最後不由得開心地大笑起來,喊道︰「才不管我是什麼呢?要當守護神、要當惡靈,都隨便吧,我只知道我是恩哥的妻子,那就夠了!」
腳才跨出一步,竟發現自己能踏出陰影,心里直覺知道若是被光照著,王師婆就知道她也入夢來了。
遲疑了下,想起被視作巫女後接踵而來的麻煩與富貴,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真的想要的是——
「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是當巫女,偏永遠及不上姊姊,那就讓我當西門恩一個人的巫女吧!」
心結已開,她想笑、想抱著恩哥,想要很多很多……都是與祝氏一族無關的!
「無關了!讓我從夢中醒來後,就與祝氏一族的聯系斷了,別再找我回去了!」她閉目低喃,隨即又听見西門恩急促地叫她幾聲,身子忽然被提起,再張開眼時,已出夢外。
西門恩就在眼前,她忍不住開心地抱住他。他微一楞,低語︰「十五,方才你睡著了,王師婆她——」
不及說完,就听見王師婆的大嗓門叫道︰「祝氏巫女,老身除完了鬼,來瞧瞧你,卻不料發現你夢周公去了,誰是南京城第一師婆,不用老身提醒了吧?」
「嗯!」她露齒而笑,忽見地上飄散的符紙。
西門恩輕輕摟緊她的腰身,擔憂地低語︰「有沒有哪兒痛的地方?方才王師婆一來,硬先灑了滿天的黃符說要驅個干淨,你睡得怎麼也叫不醒,我跟六姐忙著揮開,仍有一、兩張不小心落在你身子上,會病嗎?」雖說撥得極快,心里還是會怕。
「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啊……」心里奇異,她遲疑一會兒,大膽地拾起一張黃符。
「十五!」西門恩著急大喊,要打開她的掌心,她卻不肯放手。「你放手啊!放手啊!」
「我不痛呢!」她輕聲說道︰「一點都不痛呢。」符紙在她手里就像是普通的一張紙。
為什麼?因為符咒法力不夠?還是其它原因?
西門恩見她果然沒有痛苦難當,暗松口氣,但仍連忙將她手中符紙抽走揉碎。
「你別再胡來,要試也不是這種試法。」差點把他嚇死。
「恩哥……這是不是表示……其實我還是可以跟你走在外頭,曬著外頭的太陽?」不用東躲西藏,不用看到鎮鬼物就嚇個半死。
西門恩聞言,露出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是的,你愛在外頭多久就多久,只要別忘了回家就好。」
祝十五開心得又想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忽地瞧見僕役奔出來大喊︰「老爺醒來啦!王師婆,老爺說您救命有功,快進屋去!」
祝十五瞧那僕役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又見王師婆離去之前得意洋洋的神情。
「到了明天,是不是又會有一連串的傳聞?」而且可以預料不怎麼好听。
「十五,你在意嗎?」他輕聲問道。
祝十五眯起眼笑嘻嘻的,滿足地投進他的懷中,回頭看一眼趙府,一語雙關地答道︰「我才不要當'三姑六婆'里的其中一個呢。」
西門恩雖不知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快樂,但她能開心,他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麼,只是握緊她的手,微笑道︰「回家了嗎?」
「嗯,回家了,回西門府,回有你的地方,回真正屬于我的家。」
尾聲
忙碌的婦女穿梭在回廊間。
「少爺,你怎能進去?在外等著吧。」
「已經一天了……」西門恩蹙眉,听見屋內傳來叫痛的聲音,臉色不由得微白。「劉產婆,真的沒事嗎?我妻子她已經痛了一整天了……」
「恩弟,女人家生孩子都是這樣的——」西門笑搭住他的肩,正要安慰幾句,卻見他投以「你是男人家,真懂女人生小孩嗎」的眼神,只好尷尬地笑兩聲︰「我自然不懂……」
沒成過親,府中也沒有兄弟的媳婦生孩子,當然沒有什麼經驗啊,能怪他嗎?
「反正啊,不就是那麼回事嗎?蹦地一下,就跳出來了。」西門義輕松自若地飲茶搖扇兼賞花。「恩弟,你先坐下,哈哈哈,我想到就開心啊!幾年前,恩弟還奄奄一息時,聶老四竟能活蹦亂跳地出來為他兄長主持書肆,當時把我氣得牙癢癢的!他了不起啊,哈哈,了不起到咱們恩弟成親生子了,他還孤家寡人一個!」
啊!他的心情真好,果然凡事不能看開頭,恩弟跟十五成親時匆匆忙忙的,連點喜氣都沒有,等孩子滿月了,一定要請聶家老四過府喝一杯滿月酒好炫耀。
屋內尖叫斷斷續續,屋外西門恩心里著急,來回在院里走動;尖叫愈密集,他走得愈快,額面汗珠不停滑落。
「要當爹的人,都是如此吧?」西門笑嘆道,走到亭內喝了一口茶。
「大哥,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嗎?」西門義輕聲問道。
西門笑微地一楞,見他目不轉楮地望著自己,笑答道︰「恩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不及再深談,屋內忽地傳出嬰兒哭啼的叫聲,屋外眾人一呆。
「十五!」才走兩步,忽地胸口氣悶,難以呼吸。
槽!
「恩弟!」西門笑眼明手快地撲上前,及時扶住他直挺挺倒下的身軀。不會吧?難道西門家歷代的慘事又要發生?
「我……沒事……」西門恩大口喘氣︰「我只是又忘了……」
「忘了?」
他苦笑,緊握住西門笑的手,道︰「我忘了讓十五吃苦,我自然也是要受點罪才公平的……」
「啊……」突然想起西門恩曾說過若是讓十五流了血,親人會受難。女人生子當然會流血……
「我沒事,大哥……拜托你……別讓十五擔心,就說我高興得昏倒了……」終于用完最後一分神智,頹然倒在西門笑的懷里。
西門笑閉了閉眼,輕聲叫道︰「義弟,去找大夫來。」
「好好,我立刻去!立刻去!」
「你叫別人去,你留下照顧恩弟。」
「啊?那大哥你——」突然瞧見抱著西門恩的兄長滿頭大汗。
「你的茶……有問題……」
茶有問題?不會啊!他喝了好幾杯,怎麼就不見出事?
「等等,等等大哥,你跟恩弟太重了,我抱不動啊——快來人啊——」
數年後——
一回生、二回熟,憑他西門義在商場上橫掃千軍的名聲,怎麼會斗不過祝十五那麼一點小小小小的血呢?
京城有名的大夫已在偏廳等著了,飲食也經過特別的注意,他就不信還會鬧出什麼場子來!
「爹,娘在叫疼呢。」小小的男孩抓緊親爹的手。
「是啊,娘再疼一下下就不疼了……」心神分了一半給兒子,西門恩叮嚀他道︰「你千萬不要隨便亂跑,要不舒服一定要說,懂嗎?」
「好。」小男孩用力點了個頭。
西門恩露出淡笑來。這孩子外貌極酷似他,性子卻像十五,讓人十足的心憐。
「你娘很辛苦,所以我們要分擔她的辛苦才公平。」
「好。」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怎麼分擔法?」西門義喃喃說道。
上回的滿月酒席,請得有點小窩囊,來送禮的賓客嘴里是說夫妻情深,西門恩才會緊張得昏迷過去,背後卻道他們西門家的男人好沒用,連女人生孩子都會昏倒。
啐!幸虧送禮來的聶老四沒跟著那群媲美三姑六婆的老頭們碎嘴,不然新仇加上舊恨,說不得會控制不住自己飽以老拳。
他的眼角瞄了下院中的祝六、阿碧,西門笑跟恩弟父子,還有幾個備著的家丁,其它的丫鬟忙著燒熱水穿梭在回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