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璽瞪他一眼。「我也不會留下!你要作夢就繼續抱著你的美夢作下去吧!」
「她不會死!」
孫璽頭也不回地走出莫家大門,直到離了好幾步遠,仍能听見莫遙生狂亂的叫聲。
他微微皺起眉,自言自語道︰「讓他知道她快死了,這就夠了。再多,他只怕會崩潰了。」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的神魂親眼目睹了沈非君一躍跳崖的身形,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
一尸兩命,莫遙生豈能承受?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埋在他心里吧。
一個月後,天水莊。
鳳鳴祥溫和的聲音模糊而遙遠,卻莫名地驚醒她痛昏的神智。
沈非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瞧見簡陋的屋內已點起暈黃的燭光。
是晚上了嗎?
微痛的感覺尚殘留在她極為疲倦的身體里,她想舉起手臂拭去滿臉的大汗,眼角卻突地瞥見屋內的角落里坐著一名小泵娘。
「禳福?」她低聲月兌口。有禳福的地方,必有那叫破運的少年,怎麼沒見……她驚喘出聲,眼角又瞄到自己的身邊有「異物」在動。
她緩慢地轉過臉,瞧見睡在床上的嬰兒。
「我……生了?」這個丑丑的、皺巴巴又乾癟癟的小女圭女圭是她懷胎數月,從她肚子里跑出來的?
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啊,難道剛才她很丟臉地痛暈了過去?
她只記得她痛得死去活來,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個說生孩子像放個屁一樣輕松的師父;她還記得她咬住牙關沒喊半點痛,在旁幫忙接生的鳴祥卻緊張個半死,這是她被救回天水莊以來,第一次瞧見堅強的鳴祥失去控制……或者,鳴祥不如她想像地那樣堅強?
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輕輕戳著小女圭女圭軟綿綿的丑瞼,不覺奇怪地自言自語︰「這女圭女圭怎麼誰也不像,真的是我生的?」第一次懷胎就為了生這個丑小子?值不值得啊?
「義爹……她才剛生孩子,怎能見外人?」
听見鳳鳴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心里微訝。想起鳴祥曾支吾其辭地提過她義爹並非是好人,所以一直不願讓她走出屋外……但,一個願意收養孤兒、盡心培育出像鳴祥這樣好的男人會壤到哪兒去?
「我是你義爹,怎會是外人?我听水月說,你救回來的客人要生了,我特地帶壽兒趕回來瞧瞧。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把門打開。」
屋內的沈非君聞言,臉色微變,一股寒顫立刻從背脊竄起,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的聲音雖如絲綢般的輕滑柔膩,卻顯得十分陰沉,讓她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
這個男人怎會是鳴祥的義爹?
「義爹,你若要見繡娘,等明兒個她好一點時,我再讓她去見你。」
「壽兒,把門打開。」
沈非君身子極為難受,看了一眼角落里沒有任何表情的禳福,便動作極快地起身拉過外衣穿上,隨即將這個丑巴巴、連眼楮也張不開的女圭女圭緊緊抱在懷里。
門輕輕「喀」地一聲打開,一個看起來好小的女孩站在門口,圓滾滾的大眼在看見屋內有人時,似乎很緊張、很興奮,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進屋里。
沈非君見這小女孩應該就是方才鳳鳴祥她義爹嘴里的壽兒,看起來無害而害羞。她放松了對小女孩的防備,將目光落在門口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長得十分俊美卻顯陰柔,搖曳不定的燭光在他的臉龐上交織出詭異的表情……她心里微微一驚,卻知自已並不懼怕此人。
她的師父是一個沒有用的男人,所以他的徒弟必須從小堅強到現在,從來不曾示弱過,就連她自知懷孕開始也都沒有喊過聲苦;生丑女圭女圭時也不曾喊聲痛。她的堅強連她的師父都搖頭嘆息,她怎會對這樣的男人產生恐懼?思及此,她心里已有準備。
門開之後,那男人並不先瞧向她,反而往角落里的禳福看去。
「哦,福兒,你也來了?」那男人似乎頗覺有趣,見禳福未理會他,他仍不介意地直說道︰「你少出房門,怎麼不見你身邊那條狗呢?啊,也對,一個女孩家生孩子,他怎能待在里頭?想是你差他去做事。你雙腿不便,在這里又能幫上什麼忙?讓義爹來猜猜看,你來,是幫孩子算命,算他一生會不會像你一樣,永遠留在天水莊里陪著義爹?」
男人的語氣慢吞吞的,像不經意地詢問,卻教在旁的沈非君听出這個男人為此感到十分的享受。
享受什麼?享受欺負弱質小泵娘的樂趣?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有什麼樂趣可言……還是享受捕捉獵物的過程?
這種想法在沈非君的腦中一閃而逝,便瞧見禳福慢慢抬起她那一張空白的臉,對著那男人淡淡地說道︰「我何必算?任何人留在義爹的身邊只有一種命而已。」
一種命?是獵物的命嗎?原本腦中一片混亂,但一听此言,她終於明白為何鳴祥與禳福不曾露過笑容;為何鳴祥小小年紀卻有足夠的智慧救她於鬼門關前;為何兩個理當是享受童年生活的小泵娘卻成熟得教她咋舌……
她們怕,她可不怕!
就算打不過他,不過是賠上一條命,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里,她的左手正要模上腰間,懷里一陣搖動讓她的視線落下,瞧向那個丑丑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女圭女圭……
她……的孩子啊!
女圭女圭的臉用力地皺起來,丑不拉嘰的,讓她一時撇開臉,正巧瞧見那個叫壽兒的小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身邊,好奇地聞著她懷里的女圭女圭。
那男人像結束了與禳福的交談,慢慢地轉向她。她心里明知這只是一剎那,但對她來說,就像過了好幾個時辰一樣,百般的思緒涌出——
要不要動手?要不要動手?
她自知動了手,勝算也微乎其微,那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麼辦?她的孩子要怎麼辦?
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許自已低頭啊!
那男人終於正眼瞧向她了。
對眼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了他黑色雙眸中的妖魅,她立刻掉開視線,不自覺移向鳳鳴祥那張蒼白過度的小臉,最後她低頭瞪向那個丑丑的小嬰兒。
那嬰兒眼楮還是閉的,小小的身體輕輕地扭動著,小嘴巴有點上揚,像在笑……她的孩子啊!這麼丑的小女圭女圭竟然會是她生出來的!
她咬住牙,緊緊地閉上眼。
「你就是鳴祥救回來的婦人嗎?」男人輕柔的聲音響起。
抱住嬰兒的手臂開始輕顫,隨即顫抖加劇。
「怎麼不說話呢?鳴祥,你救回來的人是啞巴嗎?」
「義爹,繡娘才剛生產完……」
「她叫繡娘?年紀看起來倒挺小的。把頭抬起來。」最後一句,像有魔力般,讓人不容置喙。
沈非君慢慢地抬起瞼,雙眸充滿恐懼地對上那男人的雙眼,結結巴巴說道︰「請……請不要趕我們出去……我們母子已經無處……無處可去了……」
那男人微微眯起眼,緊緊鎖住她的眼楮。
「你叫什麼?你家老爺呢?」
「我……我叫繡娘……我家老爺……」死了。心中毫不遲疑地決定丈夫的生死。等她發現時,她已說出口了︰「死了。」
「死了?你年紀小小,倒成了寡婦。」
「我今年才十六……」她緊張得連眼淚也流出來了。
「哦?」那男人若有所思地停了一會兒,目光仍是緊緊鎖著滿頭大汗的她,最後,他輕佻地斜睨站在自己身邊臉色一臉蒼白的鳳鳴祥,邪氣地笑道︰「你說,我為你找個玩具,好不好?」
「玩具?」鳳鳴祥面不改色地問道,同時將小小的身子微往後側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