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惱!這大頭小子連命也不要了嗎?他一時掙月兌不開來,最後兩人雙雙跌在地上。
事情的發生不過在一剎那之間,卻像過了百年之久,邵開春感到自己仍然活著,思緒緩慢在移動著,四肢乃至身軀全然無法動彈。
「二哥!」
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誰在叫著蘭草呢?邵開春的身體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看見天上又直擊一雷下來,仍是對著他而來,顯是見他未死,再來一擊。
為什麼?
一次可以說是意外,第二次呢?他犯了什麼錯?
他死了,家中爹娘怎麼辦?蘭草天性老實,若讓人騙了怎麼辦?他若不在,邵家因此一敗不起怎麼辦?
轉念之間,他還是無法動彈逃命,也只能認命地等死。
「開春!」
又見那個老實到簡直笨死的蘭草又狼狽地撲過來,雷電已劈,不及避開,直接打進蘭草的背心;蘭草倒在他的身上,那股電力透過蘭草,穿到他身上時,那沖擊讓他痛得微彈一下。
「別……別打了……他是我哥哥……別打了……」邵蘭草半昏半喃道,渾身仍有電擊後的吱吱響聲。
邵開春呆呆地、幾乎恍惚地注視灰蒙蒙的天空。雨打在他身上,他已經沒有知覺,唯一的感覺是他還活著,天上的大雷卻不再擊下來了……
因為有蘭草壓在他的身上嗎?
腦袋昏昏沉沉的,卻在方才那一雷打中眉心里,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不停地讓他腦海中走馬看花,不停地回憶、不停地回想……直到第二擊穿透蘭草,打中他的心口時,他才想起來──
他的前世是一只害蟲,用盡鱉計隨邵蘭草投胎,為的是毀他的任務,讓他在天上丟人現眼,永遠也翻不了身。
因為,他這個害蟲,本來就是蘭花的大敵。
天生的容不得改。
第八章
神,花神!
石頭,任務!
作弊,投胎!
大頭丑顏,恨!
遺忘……然後哭泣!
「喂喂,我還沒有死吧?值得哭成這樣嗎?」混亂的思緒中夾雜著泣聲,讓他不由自主地喊道。
「蘭草!」
邵蘭草微微氣虛地張開眼,瞧見一名老婦人正關心地靠近他,他嚇了一大跳,月兌口道︰
「好丑的臉!」
「蘭草?」
「啊,娘……是你啊。」我的天啊,他的娘一直都這麼丑嗎?不對,他怎麼能說自己的娘丑呢?
「蘭草,你躺了好多天,總算是醒過來了。」邵母拭淚道︰「人家扛你跟開春回來的時候,我跟你爹還以為……大夫都說被雷劈的人,是天譴,沒得救了,我跟你爹都不信……你們這兩個孩子平常又沒做什麼天大的錯事……」
「等等!」邵蘭草忍不住伸出雙手阻止她再說下去。「你先閉嘴……不,我是說,娘,你讓我想想……我被雷打中了,開春也是……他還活著?」
「他前兩天就醒了。」
「這蟲子竟然還活著?」他惱道。隨即腦中又閃過人間幾幕,他慢慢地抱頭,低語︰「我是怎麼搞的啊?」
「蘭草?你可別像開春一樣啊。」邵母緊張兮兮地抓住他的雙臂。
邵蘭草見她緊抓住自己的手背充滿皺紋,心里直想人間轉眼即過,當年他出生時,眼里瞧見的算是人間美婦的女子,如今已有老態,真是可怕。
「開春他……他怎麼了?」
「他前兩天醒來,第一句話問你如何了,隨即就不理人……」
「不理人?」
「他這兩天像悶了氣,誰也不理,也不準人進他的屋子,連飯咱們都不準送進去,只好擱在外頭。他這孩子一向不讓娘煩心,怎麼突然間……」
「好好,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拜托你別哭,謝謝。」
邵母只覺他說話隱隱有異,與之前有些不同,但比起邵開春來,至少正常許多。
邵蘭草動了動四肢,覺得活動如昔,便跳下床。邵母趕緊拿了件外衣讓他穿上,他皺著眉,瞪著那件略嫌舊色的外衣,不吭一聲地穿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
「你真的沒事了嗎?」
邵蘭草勉強向她露出笑後,正要答沒事,忽然瞪著她身後桌上銅鏡中的大頭臉。
他的嘴大張,顫抖地指著銅鏡里的人,啞聲說道︰
「那……那是我?我的天啊,以前我怎能用這張臉活了十七年?早該自殺了!」
頭大臉丑不說,還掛著奇怪的傻笑……拜托,好傷他的眼力,有沒有可以蒙住他臉的東西?他需要遮丑……
他瞧見邵母奇怪地望著他,只好硬著頭皮,道︰
「我去看看那只……我是指開春。」
他走出屋外,天色已是微暗。幸好是暗了啊,讓人瞧不見他奇特的容貌。這副模樣,簡直是丟人現眼,讓人見了不是存心要活活嚇死人嗎?
路經花園時,他看了一眼已到花期再剩幾天就要盛開的報歲蘭。人間每朵花都有獨自的生命,含苞待放的花心里睡著一個小小的花精,她們只有在盛開時才會清醒過來,那是說,如果在那之前沒有被蟲害給毀了的話。
他停在邵開春的屋前,瞧見地上擱著完全沒有動過的晚飯,門窗都關得緊緊的,這只蟲子在想什麼?在搞什麼花招?又想設計他嗎?
「誰?」
邵蘭草楞了下,直覺答道︰
「是我。」
屋內半晌沒有任何的聲音,邵蘭草正考慮破門而進時,忽然傳出邵開春的聲音。
「你進來吧。」
他聞言,伸出粗糙的手掌要推開門。才踫到門的剎那,他的心口突然狂跳起來,他不解自己在人間的身體為何有這樣的反應,遲疑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推門而入。
門內,極暗。
像是累積了數十天的黑暗,他還是藉著淡白的月光從他身後的門口照射進來,才勉強看見床沿坐著一個人。
那人像全身融進黑暗之中,月光正巧照到那人的上半張臉,那雙美麗的黑眸正目不轉楮地望著自己。
邵蘭草的嘴動了下,沒有說出話來,只緊緊鎖住那人天生的美目,彼此之間像要看透些什麼,卻沒有人先行開口。
良久之後,邵蘭草才輕聲問道︰
「你怎麼不吃飯?」
「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了?」
哎哎,這臭蟲子還很拽嘛!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人為他擋雷劫,此刻他早成一具焦尸了。
真是看了就討厭。這蟲子的美麗遠遠勝過于自己的,天上人間的美感標準一樣,否則也不會有十二美麗花神爭位了,他下凡頂著這丑顏大頭,全是誰害的?
他張口欲言,要痛罵這臭蟲子,忽地听見這蟲子說道︰
「你沒事吧?」
有事!當然有事!他美好的人間之旅全慘遭破壞,迷迷糊糊地受了十幾年的欺負不打緊,重要的是他的臉!他的臉啊!
「我……還好,沒成焦人就是。」他听見自己這麼答道,只覺自己內心有些異樣,不願戳破他是臭蟲子的事實。
為什麼?他自問。
「喔……」
「你很希望我死在那場雷極之中?」他問道。
「這是當然。你死了,可不再給邵家丟臉了。」邵開春譏諷的聲音傳來︰「從小我就覺得我有你這種弟弟真是丟臉,我在城里認識的朋友一來府里,瞧了你,直笑家里品種不良,才會有異種出現,你知道那時我多希望親手掐死你!」
這是誰害的?若不是你,現在我絕對是一個翩翩美少年!邵蘭草微惱,偏偏話在唇邊又說不出口。難道是這十七年來的蘭草奴性堅強,被罵到連嘴也不敢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