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的嘴里叫作鬼,並非虛構。」
「鬼?」他嚇了一跳,模糊的記億回到腦中。他好像也曾經在某個時候遇鬼了,而且是個很可怕的索命鬼。
「你不想試看看嗎?你喜歡她吧?」
邵蘭草聞言,搔搔耳,吶吶道︰
「這麼容易被看出來了嗎?」
「少年多思春,這話倒一點不假。」
他皺眉,原要開口辯駁自已並非什麼少年思春,但話到嘴邊又吞下去。他跟這自稱是鬼的女子解釋,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蘭草!」遠處傳來邵開春的聲音。
「糟了!他真是不死心,怕要跟你跟到死了!」她惱怒道︰「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我看除非到你死,我再也沒有機會接近你。你記得,最晚過年前,一定要將它丟到那害蟲去不了的地方,否則我難近身一步……」
邵蘭草遲疑了下,好奇問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大姐姐不肯復生?你強逼她,她不是會活得不開心嗎?」
「我管這麼多?這到底是你的任務,還是我的?我只負責引魂入殼,哪里理會得了她開不開心……她好像被人傷過心吧,我也不清楚,接任務的是你們花神,可不是我這個小表。」
「傷過心?」被誰?誰傷了她?
「蘭草!」邵開春的聲音又響起,這回大了點。
「記得!最後一次機會了,錯過了,我也不管了,我盡力了,就讓她永遠在你夢里吧!還有,告訴那害蟲,等他壽命完結之時,不把我的臉皮還給我,我就……」
就什麼,他也沒有听清楚,整個人就硬生生地被某個力量往後拉;害蟲又是誰?他更不知情,他的心思只停留在她說的「最後一次機會」上。
真是他作夢,還是這個鬼來真的?
「蘭草,你在這里也能睡著?」
他掀了掀眼皮,微微張開,看見天色已暗,邵開春就在眼前。
「你……我睡了很久嗎?」話完,他打了個噴嚏,頓覺有些冷。
「誰知道你是打什麼時候睡著的?這些下人愈來愈不像話,見到少爺在花園里睡著,也不叫醒,成何體統?」
「我是被打昏的……」邵蘭草喃喃說道,不由自主地從懷里掏出溫熱的小石頭。
「打昏?除了我,誰敢玩……打你?真是不要命了。」邵開春微眯眼,想起才走進花園里時,好像覺得有些不對勁。從小,他就有陰陽眼,雖能見到一些普通人見不著的異物,但說也奇怪,邵府里沒有什麼鬼,只是剛才好像見到一抹黑影,很像是,「很久以前也瞧到這影子,就在你離家出走的時候……」若黑影真是鬼纏著蘭草,那真要請個道士來驅魔了。
邵開春順著邵蘭草的視線往他手里的小石頭看去。這顆小石頭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照樣是普通到地上隨便一抓就有一把一模一樣的,真不明白這小子為什麼當珍寶一般。
「她說……大姐姐就是它,被人傷了心,才會不肯當人的。我不傷她的心,她是不是肯為我當人?」
「你在胡說什麼啊?」
「萬一那鬼說的是真的,現在我都十七了,就算我肯等她,等她重新投胎,她十七時,我就快四十了,她一見我是老頭子,就不要我了,那我怎麼辦?」
邵開春見他對著一顆小石頭胡言亂語,以為他被鬼迷了心竅,立刻當機立斷,抽走他雙掌之間的小石頭。
邵蘭草呆了呆,趕緊道︰
「開春,還我!」
「我就覺得你一直很怪,明明沒有生命,偏將它當寶!」
「我喜歡它,自然當它是寶。開春,你若有喜歡的東西,也會跟我一樣的!還給我啊!」
邵開春的臉色有些古怪,避開他的搶奪,大聲說道︰
「就是你喜歡的,我偏不讓你得到!」
「等等,開春,你要怎麼欺我都可以,不要把它,啊──」邵蘭草發出一聲慘叫,在搶奪不及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邵開春將石頭用力丟出去。
「你有病!一顆小石頭而已!」
「那跟我一起十幾年了,開春,你怎能……」萬一真的像夢里那人說的,小石頭就是大姐姐,石頭一丟,他豈不是永遠瞧不著大姐姐了?
他心里愈想愈急,趕緊跳起來要去尋找,但之前被擊中後腦勺,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暈眩。
邵開春難得好心地扶住他,緩了緩語氣,道︰「回去睡個覺就沒事啦。」話還沒說完,自己就被邵蘭草推開。他心里一怒︰「我好心救你,你這樣對我!你就愛吃硬不吃軟,對吧?」
話完,他一拳打中避之不及的邵蘭草下巴。
「昏了算,懶得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轉載自︰書擬人生NONO掃校
這是夢吧?
這是夢吧?
他入睡了吧?
但為什麼夢里一片霧蒙蒙的,不管他再怎麼等、再怎麼走,都再也到不了那個原先的夢境?
地上的雲、天上的花,都不見了;不管他試圖睡了幾次、睡了多久,那夢就像是突然不見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長年來的一個習慣突然強硬地被撤掉,當他要伸出手抓住時,已經再也抓不到了。
是從開春丟了那顆小石頭開始吧?從那時起,就再也沒有夢了……
「那鬼說得沒錯!」昏沉的思緒中赫然劈開一道光來,邵蘭草猛然驚醒,跳起來。
從胸口突然竄起的氣,讓他咳了好久,這才發現自己全身被汗浸得好濕。他抹去滿臉的冷汗,想起自那天被邵開春打昏之後,他好像受了點風寒,半睡半醒了好幾天。
外頭的天色灰蒙蒙的,看起來分不出是下午,還是天剛亮之際。邵蘭草搖搖欲墜地爬下床,穿上厚衣,慢慢地走出房外。
房外無人,萬籟俱靜,空氣雖冷,卻也飄散著淡淡的綠草混著花香的味道,他靠著這種味道確定天是剛亮。他腦中一轉,自言自語道︰
「那日我瞧開春丟向隔壁,羅家與咱們家只有一牆之隔,若是翻牆過去,這時候應該是沒有人會發現。」思及此,他心一定,快步走向小花園。
他自幼因相貌的關系,脾氣不如開春來得驕氣,尤其在開春的欺負下,他較顯得沒有脾氣,不跟開春強爭,但那不表示他沒有真正想要的東西。
小時候他想要的東西看似簡單,其實最難。他想要長相好看點、想要頭小一點;想要開春平凡點、想要開春不要在他面前得意自己的長相;想要爹娘多注意點自己……後來才知道人一出生,皮相就定了,不管意念再怎麼強烈,容貌還是不會變,他只好死心,乖乖地當他的大頭蘭草。所幸,他還有訴苦的對象──夢里的大姐姐雖不會說話,卻是一個極好的傾听著。
他滿腔的不平、滿肚子的苦、滿心的煩惱有了分享的對象,初時他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睡著了就能遇到大姐姐,後來才發現他的夢是獨一無二的,連開春也沒有。
那時他多高興,心里得意洋洋的。憑他,也會有開春沒有的東西;而大姐姐永遠也不會像爹、娘、女乃娘,或其他人那樣,一瞧見開春就忘了他。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對容貌已經沒有太大的抗議或者怨嘆;而眾人也許是看慣了他的臉,這幾年也不再背後拿他兄弟倆做比較。
「何況,我听梅兒說隔壁羅家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兒,至今還沒有清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