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一跳,又問︰「莫不飛呢?」
她的聲音有些尖高,讓余滄元回過神。
他抬起頭,瞧見窗口是半開的,他動作極快又將長櫃踢至窗口,剎那之間屋內半暗下來。
屋內靜悄悄地,只聞兩人的呼吸聲,鳳鳴祥不再出聲,只是目不轉楮地望著他。
彼此對望了許久,余滄元眼中看到的並非是她,而是過注總總的點點滴滴。她見到他一向談不上什麼熱情或者真心相交,彷佛像是他眼底的家具一樣,該擺在哪兒時就擺在哪兒,沒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如今想來,腦中卻不停地浮現她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每一年的片段相處,甚至在她義爹死後的三年間,天水莊幾乎是兩人一塊撐起來的;她的脾氣溫和,不刻意引人注意,可以說是與他相處最久而不遭他厭煩的一個女人。
他的雙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眼中閃過各種情緒,直到外頭忽地傳來一聲鳥叫,他像是被電砸一般,突然驚醒過來,黑色的眼瞳里慢慢地映進鳳鳴祥的身影。
他微喘的呼吸聲也逐漸平息下來,敏感地感受到傳至鼻間無味的空氣。每個女人身上都有一股香氣,唯有她,一直以來不曾帶有香味過,所以他才會在第一次遇見她時,以為她是個男孩。
他鎖住她了悟的眼神,說道︰
「我有沒有說過,我曾經恨過你?」
鳳鳴祥慢慢地搖著頭。
「你義父一直是個可怕的人物,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為我爹報仇而來,他在一次機會中有意透露你雖然沒親手殺死我爹,但你目睹了一切卻不曾出手相救。」頓了頓,見她面不改色,他繼續說道︰「我恨死你了,鳳鳴祥,當時我是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地跳進他的陷阱里,忘了當時你才幾歲,保命都不能了,何況是救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老頭兒?」
「余爺爺待我極好,是我無能。」她輕輕說道。
「我又有沒有告訴過你,若不是我愛上她,我會不擇手段地報仇?就算……就算佔你清白,也要讓你義爹永遠也得不到那失傳的內功,讓司徒壽喜歡的姐姐一輩子被烙上玷污的羞辱,讓身為女子的你生不如死?」
「我知道。」
余滄元鎖住她的眸子,不曾移開過,平靜地說道︰
「是啊,一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其實你什麼都看在眼底,只是不曾說出來過,甚至你也知道你義爹與禳福死後,為何我不離去重新過活,而留下與不甚親近的你們繼續生活。」見她臉色始終不曾變過,他心里只有佩服以及淡淡的慶幸,慶幸她的生命里出現了一個死皮賴臉的莫不飛,否則她一生豈不不就是要這樣活下去了?
「如果我要殺你杜絕後患,並非我的錯。」
「我也知道。」
「那麼,你有什麼遺言?」
「我不能死。」見他微訝,她承認道︰「我是一開始便知你在義爹死後留下的目的,你怕若有惡人真奪去了內功,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不如先將我殺了,這些我都清楚。若是在一個月前你要殺我,我不反抗,但現在我已經答應他,陪他回北方去。」
不用多問,也知那個「他」就是莫不飛。余滄元雖知莫不飛喜歡上她,卻沒有料到她對莫不飛也有感情。
「你很愛他?」
「我喜歡他,有一天我會很愛他。」她笑道。
「那還算來得及。」見她露出疑惑,余滄元知她還料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他跨前一步,汗微微淌落額間,對于自己將要做的事極端的不齒,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滄元?」
「我愛禳福。」他一個字一個字像抽氣一樣地快速說道︰「男女之愛是剎那間的吸引,我一直以為在你義爹長久的默化下,我也只能懂得那樣的愛情了,現在我知道我多了其它的感情,為此下地獄,我也不管了。」
鳳鳴祥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但一見他撲上前,她直覺要閃開,卻見他下手並非致命,而是一把撕裂她肩上袍袖。
「滄元!」
「我並非要凌辱你。」他面露愧疚地迅速說道︰「我對你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若要你不死,又保江湖平風平浪,只有這個方法。」
他一掌打開她防備的招數,要扯下她的袍子時,鳳鳴祥大叫︰
「等等,你听我說——」
「與其讓旁人凌辱你,再掀江湖血雨,不如由我得到你,至少我能保護你一輩子,至少我心無邪念。莫不飛不在此,他無法救你我。」
余滄元一下決定,見她又要說話,出手極快地點了她的啞穴。「你忘了莫不飛吧。」
她只是喜歡莫不飛,尚不及愛的地步,趁早忘了對她只有好處。
「一個男人,不會要一個清白受損的女人。我很抱歉,但那是目前唯一能救你命的方法。」他說道,暫時將禳福鎖在內心最深處的角落里,低叫︰「我會負責。」
她在掙扎,他很內疚地無視她一臉的慌亂與微惱,終于抓到機會要扯下她的長袍了,忽然間他身側響聲大起,彷佛像是什麼東西在移動,他一楞,她出掌擊中他的肩頭,沖力讓他猛退幾步,氣血翻騰,等到嘴一張,血絲噴出他的體內,他才發現自己嘔血了。
鳳鳴祥也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將他打傷。她冷汗直流地指著他的身側,同時解開自己的啞穴。
「密道?」余滄元驚道。瞪著別有洞天的床鋪側牆。
「對……」鳳鳴祥咳了幾聲,瞪著他道︰「剛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這里有密道,是禳福生前設的,她曾提過將來若有難時可以用到,你不必一臉犧牲的表情要對我下手,我們可以循著密道出去,再謀下一步。」
密道簡陋而狹小,幾乎只容一人的通道。
鳳鳴祥入密道之前連油燈也沒拿,余滄元尾隨而入,進入之後腐臭的氣息撲鼻,雙眼幾乎看不見前方,只得依著她的腳步聲前進。
她是背對他的。難道方才沒有嚇壞她嗎?
餅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停下,模索著。
「這條密道我只走過一回。」
余滄元應了一聲,听她語氣冷靜。
「鳴祥,我……」
密道突然泄進淡光,余滄元立刻閉嘴不語。外頭的景色熟悉到每天他都看見,他微微傾上前,靠在她的身後看著外頭,這才知道密道出口是他每天必經的假山之後,他一低頭又要開口,注意到自己的接近並未讓她有絲懼意。
「你不怕我嗎?」他忍不住問道。
鳳鳴祥微微偏臉,看他一眼,溫笑道︰
「你等了那麼多年,到頭來卻想保住我的命,老實說,連我也吃驚。」頓了下,見他不習慣讓人窺視到他心中的軟弱,她又望回假山外,說道︰「滄元,不如你去找繡娘與小鵬,我去找莫不飛……哎呀,不用找了,原來在這里啊,」她眯起眼。
余滄元順著她望去,瞧見莫不飛正倒在地上,那名扮作奴才的男子正不高興地走過去。「不見啦。」
「不見了?」小春臉色一變,冷言說道︰「是不見了,還是你將她藏起來了?」
「啐,我閑著無聊將鳳鳴祥藏起來干嘛?」那男人垂眼,邪笑地踢著莫不飛的身軀︰「小師弟,你也有今天啊?」
「五師兄……」莫不飛神經兮兮地問︰「你真的沒見到鳴祥?」
「我是很想見啊,可惜半路遇上了一個男人,是這里的主子吧?他很沒道德地偷襲我,害我趴在地上吃了一堆泥,結果等我找到樓踹進去之後,早沒半個人影了。小師弟,你猜我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