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她自負也好,就是不願相信她立于百官之中,無人看穿她,沒道理他竟能看透她!
她抿了抿唇,又喃道︰「也許,該為他找個娘子?他的心盡在朝中,連段元澤這個小道收集人,也沒有听過他的閑言閑語,他這年歲再沒有中意的人,怕一輩子都會孤獨一身。我若好心,確實該為他這個大男人想個法子。他不喜歡,也沒有關系,反正他的心在朝中,妻子得不到他全部的愛,說是繁衍後代子孫的工具還比較貼切。」
思及此,她露出淺笑,似有算計在眸里。
第六章
醉仙客棧起了一陣輕微騷動。
打從店門一開,就陸陸續續涌進了人潮;二樓雅座紛紛客滿。
「好多人吶,是出了什麼喜事嗎?」賣唱的姑娘才來十幾天,沒遇過高朋滿座的時候,尤其前幾天大雪覆蓋整座京師,上門的寥寥幾人而已。
掌櫃掐指一算,笑瞇了眼。
「今兒個是初九,又是賞心悅目時啦。小青,待會唱完兩首,你就到二樓去唱,盡你所能地唱,我讓你留在京師最大的酒樓賣唱,就是看中你的歌聲及美貌,別要讓客倌不滿意,去去去。」
小青見掌櫃難得大聲起來,連忙與拉胡琴的老伯走到樓梯前,听見鄰近的客倌竊竊私語。
「來了嗎?」
「還沒還沒。他不會這麼早來,多半是近晌午才過來。」嘆息一聲︰「唉,有時候真希望他不要來了。」
「你這什麼話?你瞧他不順眼,就不要來!」
「我哪瞧他不順眼,就因為太順眼了,所以才覺得自己心術不正啊!」語畢,二人同時沉默。
門外有轎停下,下轎的是輕衫便衣的青年。青年身子縴弱,手持搖扇,往醉仙客棧望來,直覺露出笑顏。
掌櫃連忙走上前,搓手說道︰「譚大人,好久不見啦。」
譚碔砆笑道︰「我每月必來報到一回,哪來的好久不見。二樓老位子還空著嗎?」
「空著,空著,就為等著譚學士,請請!」掌櫃讓小二招呼其他客倌,親自引路上二樓,順便偷瞄譚碔砆身後的兩名男子。
每月初九,大半是聶爵爺相伴而來,若無空時,總是段爵爺前來為譚學士打發一些斷袖癖好者,今天相伴而來的另一男子並非「官場四貴爺」中的一名,那麼會是誰呢?
「他是當今內閣最佳人選談顯亞,亦是前年狀元公,掌櫃還有疑問嗎?」段元澤看穿掌櫃嘴臉下三姑六婆的本性,問道︰「最近京師有什麼趣事嗎?」
「段爵爺,就您跟我合著來!」掌櫃眉開眼笑地倒茶說道︰「最近大過年的,大伙躲在家中避風雪,哪會有什麼小道消息,也不過就是……」他壓低聲音,貼近段爵爺身邊說道︰「年初二,有人瞧見吏部尚書章大人帶著謠傳中的少年去廟里上香,有人親眼目睹那少年的容貌,只有一句話︰美!」他豎起大拇指,瞧一眼正好細聆听的譚碔砆,忙改口︰「他的美自然不比譚學士。譚學士瞧起來就是今人賞心悅目的;他不同,總讓人從心底發毛。」
「哦?」她微沉吟,憶起三年前的故人。
等掌櫃離去之後,談顯亞薄怒道︰「好大的狗膽!竟然敢說朝廷命官的不是,他是不要命了嗎?」
「章大人的癖好是眾人皆知的事實,大家茶余飯後聊一聊,听听就算,談兄何必如此認真?」段元澤不以為然說道。
不認真,怕碔砆也跟著淪陷在不正常的戀情之中!談顯亞幾乎月兌口而出。眼角瞧見眾人舉目往這里瞧來,譚碔砆微笑一一頷首。他奇怪問道︰
「你與他們交情極好嗎?」在翰林院三年,不知譚碔砆交友情況,只知她趁空就發呆,不是活潑好動之人。
「不,我一點也不認識他們。」她笑道。
談顯亞楞了楞。「那為何與他們打招呼?」
「禮尚往來啊,顯亞兄,雖不相識,但總有幾面之緣,打聲招呼是應該的。」
談顯亞張口欲言,瞧見有人仍痴痴望著這里,眼神充滿愛慕之情,他心頭更覺怪異,又見段元澤唇畔無奈的微笑,他方恍悟。
「談兄一中狀元,即被招贅,自然來不及享受一下被人崇拜的滋味。京師繁華,閑人閑話不止章大人一樁,老百姓無事弄出了官場四貴爺的稱謂,排名為首的是滄溟兄,第二則是不才區區在下我,三貴爺是三大營統帥武大人,小斌爺則是碔砆,都是取著好玩的,你猜咱們四人之間有何共同點?」
「單身、年輕、貌非凡。」
「談兄果然厲害。」沒說出口的是除譚碔砆外,其他人加官進爵皆屬高官之流,譚碔砆三年仍堅守崗位,要再升職,很難。能排上名,主因是譚碔砆貌美似女,朝中官員無一人可比。
「真是無聊。」談顯亞咕噥道。隱約惱怒自己未成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
「說到單身……」譚碔砆輕輕搖扇,微傾身上前,神秘說道︰「你們是否覺得滄溟大哥的年歲也不小了?」
「他年二十六歲,在朝中算是年輕了。」
「不不,我不是指這個。顯亞兄二十三娶妻,正值年少,便已成家立業,滄溟大哥卻仍是獨身。他的條件也算極好,難道你們都不曾想為他介紹一個美嬌娘?」
燙口的茶讓段元澤猛嗆了一下,血液倒流到臉上。
「碔砆,你是昏了頭嗎?」
她無辜地說︰「我好得很。我是想,既然我身為滄溟大哥的義弟,自然該為他處處設想。他不娶妻,我怕將來他的年紀再大點,身價可就要暴跌了。」
「對!碔砆說得對!是該讓聶爵爺迎個美嬌娘回去的時候了!」談顯亞拍案大喜道。
娶妻回去,好跟你一樣成妻奴嗎?段元澤瞪他一眼,卻沒將話說開來,只認真望著譚碔砆說道︰
「你們最近鬧意氣了?」
「沒有啊,我與大哥向來互相敬重,怎會有意氣之爭?」
「那你怎會突發奇想,想為他尋妻?」
她緩緩眨了兩次眼,失笑道︰「段大哥,這不是突發奇想。你與大哥朋友多年,難道沒有覺得他很寂寞嗎?」
滄溟兄是寂寞,但那是在認識碔砆賢弟之前啊!段元澤強壓下話來。這二人是老相好,滿朝文武皆知,義結金蘭只是巧立名目,明為兄弟,實則有曖昧之嫌,碔砆會突出此言,表示他們之間真有問題了。
「滄溟兄……知情嗎?」他試探問道。
「他是不知情。但他的心事,我最是了解,也該是有個賢妻照顧他的時候了。」她微笑道。
「那……你呢?」碔砆怎能不痛不癢地說出這種話來?
「我?我年紀還小,大哥之後還有段兄擋著,我還不急娶妻。」她徐緩搖著扇。對女人來說,二十一歲已過婚嫁;但對男人來說,卻正是立業時機,當男人真好。
「正是!」談顯亞面露喜色。「碔砆,你總算想通了,我還以為得費盡心血才能說服你月兌離聶爵爺的控制!」
「什麼控制?話說得這麼難听,他們是兩廂情願,誰也怨不得誰,你這外人來插什麼手?」段元澤不悅說道。
「我與碔砆是同事之誼,怎能眼睜睜見他墮落?他本性單純,若不是聶爵爺有心勾引他,他怎會自甘墮落?」
「難道你娶妻就正常,就算快樂嗎?」段元澤忍氣暗示道。任誰也知道談顯亞之所以能入主內閣全賴背後岳丈支持,但相對也受其控制,他的才學與抱負只能依吳大人之意而行。他會急于拉譚碔砆月兌離斷袖之戀,正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