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共計七天,她的美夢破碎了,再度回到難以流動的歲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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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在吹,樹影在搖動,這樣的景象歷歷在目,每一天都是孤自一人,早已習慣了。
足踝在痛,比不過心痛。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喘不過氣來,跌在地上。
「是我不要他的,為何還會難過?」她喘氣,痛恨的猛捶草地。「反正我也過慣了,我還在懼怕什麼……」人的性命轉眼不過七、八十年,即使一個人孤獨的過,也有過盡的時候,那麼她呢?她還得過多久,上天才會垂憐賜她一死?「還有天嗎?還有神嗎?我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落到這種下場?我不甘心啊!如果真是造孽,那關我什麼事?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她叫道,全身難以忍受的痛,真能痛死就好,偏偏痛會持續,卻不會死!人人渴求仙丹盼不死身,他們可知道這個不死身有多痛苦?水聲在流動,她再也站不起來,用爬行過去。她知道自己狠狽,反正誰會疼她?連自己都恨死自己了,誰又會憐惜她?黑夜之中,無法借山溪照面,她恍惚的凝視黑色水面,低喃︰「為什麼我這麼難過痛苦,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試過水淹,但轉醒之後卻發現自己倒在岸邊。伸手掬起水來拍向臉,讓它順勢滑落臉頰,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就算在哭了吧?哭了之後,心不會再痛,不痛了,我就可以自己再過日子,再也不要接近人了。」
三百年前曾遭最親近的人誅殺不成,反活下來之後,她一人躲進附近山里,不言不語達好久,連自己也數不出有多少的日子;那時心里對人只有恨只有怨,想要殺盡村落所有的人。後來日子一久,她好寂寞,沒有人說話的日子好痛苦,她想念啊,想念極了那些村民,對他們又恨又想念,只要有人能夠陪她說話,她就心滿意足了。
害怕的下了山,看見有人,心里又快樂又緊張,找人說話,才發現朝代已然交替,那些村民早已作古。那時她已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待了一年,見到眾人對她的目光又起疑,懷疑她不是人,她又逃進鄰近的山上,看著曾與她說過話的少年少女轉眼白首,而她依舊不曾變過。
她好痛苦。難道人世間沒有一人與她一樣不會老,永遠是年少之身嗎?那種看著人們逐漸老去,而無人再記得她的心理,有誰能明白?「我一點也不在乎你長命短命,只想跟你在一起,難道這點小小的奢求連上天也不允……」溪水一直滑下臉頰,她眯起眼,又惱又痛苦的低語︰「淚流下,為何我的心還在痛?難道真要我將心剖出來,才不會再痛?」
「那就讓咱們兄弟為你剖心吧。」
挽淚回過神、轉過身,看見七、八名大漢站在四周,虎視眈眈的,個個手拿武器。又是來捉妖的嗎?他們一點也不像道士。
大漢眼楮一亮!「好個嬌艷少女!冷二爺不是七情六欲不動如山嗎?送了幾個少女給他,他連踫也不踫,還放生呢,我當他是帶發和尚,沒想到他的女人還真美。」
冷二爺?挽淚遲疑了下,原是不再過問他的事,卻又忍不住月兌口︰「你們是誰?與冷豫天有關?」她一直以為他是獨來獨往的,就像她一樣。
「啐!避他叫什麼,反正他馬上就會是具尸體了,」
挽淚眯起眼,雙拳緊握,「你們想殺他?」她雖少見到人,但還能認得出這幾人來意不善。
「小泵娘聰明。」有名大漢逼近她一步,笑道︰「咱們遠從黑龍寨跟來,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行蹤,為的就是干掉他,」
「他與你們有仇?」她假意問道,拖延時間。之所以拖延,不是以為他會來救她,而是要思考如何才能讓他們動不了冷豫天。
她知道她傻,可就容不得旁人傷他。
「無恨無仇。他是咱們黑龍寨的二當家,素與斷指無赦交好,咱們怕他將來回頭幫斷指無赦搶寨主之位,干脆追來殺他一了百了。」他們也怕冷豫天自己回去搶寨主之位。
黑龍寨里若要論最殘忍的莫過于大當家無赦,而深不可測者則非這個冷二爺莫屬,他們從不知他下一步會如何做。
這一回,斷指無赦與冷二爺共同離開寨里,寨中兄弟分成了兩批,傾巢而出欲殺這兩人。斷指無赦那一頭究竟結果如何,他們不知道,但只要殺了冷二爺,就能在黑龍寨里站一席之地。
「你跟她羅嗦什麼!直接擒她要脅冷二爺,逼他自盡!」
「你孬種!」挽淚啐道,又氣又惱,「你當他真會為我而死?」
「咱們跟了你們三天,冷二爺從沒跟人這麼親近過,試試便知!」
「除非我死!」他們遇上前來,挽淚捉了一把沙往他們眼楮灑去,想要沖過他們,去警告冷豫天。偏偏扭到的腳讓她一跛一跛,離她最近的大漢用力摑她一巴掌,讓她飛跌在地。
左頰火辣辣的,像萬只針頭齊刺進,她不死心又要爬起來。
「他女乃女乃的,我看你能逃多遠!」大漢要踢她一腳,挽淚咬住牙死瞪著他,那一腳來勢洶洶,她連眼也不眨的,腳到她面前時忽然被另一只腳輕輕格開。
「我說了多少次,動武傷人只會再造罪孽,你們是听不懂嗎?」冷豫天淡淡的說道。
挽淚抬起頭,又驚又喜的看著他。
「你……你快逃啊!他們要殺你!」
冷豫天微笑,彎身只手托住她腰際,不費力氣的將她往後移。
「想殺我,可得先算清楚。」
「噢,別又來了!」
冷豫天當作沒听見,不厭其煩的重復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殺人卻得下十八層地獄,為貪念殺人得上刀山下油鍋,來世當畜牲以還罪孽;若未還清,便遭宰殺,則生生世世再投畜牲道。為逞一時之快,換罪孽之身,值得嗎?」
「呸!姓冷的,咱們在山寨里天天听你說教,你也說夠了!」一不小心又讓他給說起教來了,可惡啊!「咱們是賊,不是神仙,你要說教,行!下地獄去首渡小表吧!」七、八名大漢個個充滿殺氣。
挽淚驚駭,爬不起來,只得拉住他的手,「你快逃!」
冷豫天回頭微笑,「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逃到哪去都好,你快逃,我來幫你擋著!」他看起來文質彬彬,一身都是儒雅的氣質,怎懂動刀?他搖頭輕笑。「你能擋著?如何擋?你連站都站不起來,怕走了兩步,來不及為我擋,就遭人砍了,」他笑她天真。
「砍了也好,我死扒著他們不放。他們要殺你,得先過我這關!」挽淚堅定道。半月讓烏雲遮住,她的神情也隱去一半,但從聲音里听得出她的決心。
她是存心保住他嗎?他可從不需要人保護,也沒有人曾想過要保護他。熟知他的人,都明白他的能力是萬萬不曾讓一般世俗人傷到。
她曾說,她可以為他死、為他傾盡所有,他是听听就算,人的誓言極容易許下,但往往許下之後呢?十年、二十年,轉眼即忘,她的誓言又能維持多久?並非瞧她不起,而是人世間本就如此,他也不甚在意她究竟說了什麼,而如今,他有些吃驚她的堅決。
也許,是因為她不會死吧,他忖思。還來不及要她先行退開,大刀便已晃到眼前,他要先拉開她,她卻抓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起身為他挨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