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從油上竄起,一發不可收拾,迅速蔓延到地牢內部來。
談笑生跳起來,連退數步到牆上,瞪大了眼。「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瞧挽淚一動也不動的,連忙拉她起來。「快,快!餅後點,免得嗆死。」
火苗卷上鐵欄,順著灑進牢房內的油飛快地竄進,延燒到她衣角,談笑生大驚,連忙以手撲滅。
挽淚見他賣命的舉動,眼底閃過迷惑。
「你在救我?」
「這不是廢話嗎?」他咬牙道。雙手好痛!嗚,逞英雄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我是妖怪啊。」
「是妖怪又如何?」談笑生趁她一時錯愕,將她拖起,緊貼在牆上。「你是妖,我是人,不都是一條命嗎?你我都有痛覺、都會受傷,我身為醫者,怎能視若無睹?」談笑生叫道,露出一臉苦瓜。「算我的劫數吧,我就知道我的癖好是天理不容,一定是上蒼要懲罰我,可是我只是心動,沒有行動啊」
挽淚瞧他的目光充滿奇異。「你不怕我害你?」
「都要死了,還怕什麼!」火燒不過短暫之間,卻已感到呼吸困難。汗從額間滑落,談笑生的視線有些模糊,竟然看見火中有人影。當真是要命絕于此了嗎?
「你積善三代,加以福星高照,若命絕于此,豈不天理不公?」
「好耳熟的聲音啊。」煙霧嗆鼻,連眼楮也直流淚。「是……是兄台!你在哪兒?咳,咳,莫非也被抓來了?」
渾厚的淡笑聲響起。「來吧,握住我的手,我帶你們離開吧。」
談笑生驚訝中感到有人捉住他的手臂。大火之中要如何逃月兌?
「挽淚姑娘?」他伸出手,卻不見她回握。
挽淚撇開臉,惱怒道︰「你們走吧,不必理會我!」不願看他溫吞和氣的臉龐。
「喂喂!挽淚姑娘,現在不是耍性子的時候,逃命要緊,好不好!」談笑生叫道,淚痕滿臉。
「誰耍性子!我要死,是你自己纏上來的。活在世間有什麼好!我活夠了,也膩了,要逃你們自己逃吧。」
「挽淚姑娘,你不要輕賤性命……咳咳,我……我不行了。」談笑生倒在冷爺的身上猛咳,恍惚里看見冷爺身後的火苗始終未近,是臨死前的錯眼吧?
「走吧,挽淚。」冷爺嘆息。「就算遭火焚,你也死不了,何苦惹痛在身呢!」
「我痛不痛關你什麼事!」挽淚冷笑一聲。「我就算全身痛死了,也不要再自作多情。」心里怨恨甚多,不止恨他,也恨不敢接近她的人。
恨他什麼?恨他不該對她好、不該讓她心生期盼、不該讓她回到七情六欲的挽淚。他可知,長年累月的歲月讓她的心靈麻木空虛,仿佛行尸走肉;遇上他,她開始有了希望,有了能與人相伴的希望,那種能夠比翼雙飛的感覺緊緊盤旋在心頭,讓她感受到何謂溫暖,如今要她再回到那種空洞的日子里,不如死亡。
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事,上蒼要罰她過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那麼,你說什麼,我就為你做什麼吧。」略嫌無奈的聲音響起,她迅速回頭盯著他。
「這是你的承諾?」她不可置信的問道︰「你願意喜歡我?願意與我雙飛?願意同生共死而不嫌棄我是妖怪?」又驚又喜,在酒樓里他是那般的無情無義,為何轉眼間他甘心允下一生的承諾?
他微微苦笑點頭,再度向她伸出手。「只有你棄我,沒有我遺棄你的時候。」天下間,要得他承諾之人幾近于無。
「你不會後悔?」全身在輕顫。這一生,竟然有人願意向她許下承諾,永不棄她。
可是……她會不會有點卑鄙,在生死關頭要脅他?
「我從不做後悔之事。」他溫吞道。
「喂喂……我沒法呼吸了……咳咳,你們要誓言,能不能逃出生去再說?」談笑生氣虛的插嘴,兩眼昏花。
挽淚牢牢注視著他,良久,她上前,不握他的手,反而緊緊抱住他腰際。
她知道她卑鄙下流,但她不後悔,從抱上他、感受他的體溫之後,她就再也不會後悔了。
微微的嘆息從他胸膛輕微的震動就可以感覺到。他是有點不甘情願,但無所謂,她可以愛他,花一生一世愛他,讓他了解她雖是長命不死的妖怪,但她的愛跟一般人一樣,可以維持到天荒地老。
「你或許沒有我的壽命,可是沒有關系,我不在乎你能活多久,就算你白頭了,我也不嫌棄你;就算你老了死了,我也甘心等待,等待你轉世投胎,再來尋你。」她激動的許下承諾,是對自己,所以聲量極小。
但他仍然听見了,黑眸里的情緒無波無動。
「情一字,轉眼不過煙消雲散,何苦執著。」他低吟,剎那間帶著人消失在火海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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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的空氣迎鼻,青草味、腐朽味,還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挽淚猛然張開眼,目光所及是破敗的廟宇。
她的懷抱一片空虛,連忙抬頭張望,瞧見他正對供桌上香。供桌上是佛像,紅色的淚落在臉頰處,她一時錯眼,竟將他與佛像重疊了;再一定楮,兩者之間並無任何相像之處。佛有慈悲心,他卻毫無慈悲心,怎會相同!但心里總有些不舒坦,站起來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腰。
「挽淚,我在上香呢。」親切的聲音不疾不徐,心跳也沒加快。一個男人能把持至此,絕不是普通人。
「你是道士吧?」她偏用力抱住他,讓他動彈不得。「你能使法術帶我們逃出火海,必定是修行中人,我曾經見過一、兩個道士,他們瞧起來很厲害的。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忘了。」他又笑嘆了口氣,每走一步,她緊跟在後。將香插進爐里後,他勉強拉開她的手臂,旋過身。
她又像八爪章魚從前頭抱住他,仰起絕美的臉蛋為他找個解釋,說道︰「你是道士當久了,所以忘了自己的俗家名嗎?那我為你取一個,好不好?」
「有沒有名字又何妨。」他想再拉開她的手,她死抱著不放。
「你無妨,我卻介意。你姓冷。」腦中搜尋片刻,竟找不出適合他的名字。她讀書,已是幾百年前的事,肚里墨水早已作古。
躺在地上的談笑生實在忍不住插嘴建議︰「叫豫天,如何?豫同預之意,豫天,乃預天之意。」從地上翻坐起來,見到他們一齊望向他,他連忙無辜的笑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偷听你們的綿綿情話,實在我醒來很久了。冷兄,你的法術真高強,竟能在火海之中開道,我當時還以為我命絕于此是天意,沒料到你的法術比上蒼更厲害,小弟簡直是甘拜下風。」
「什麼名字都好。」冷豫天無所謂的說道,硬是將挽淚的手拉下來,走了幾步。
她皺眉。「你不愛我親近你?」
「男女授受不親。」
「我管男女親不親的!我喜歡你,自然想要親近你,這有什麼不對?!」她惱道。最氣他一臉溫和卻無情緒的模樣。
冷豫天好脾氣的笑了笑。「你喜歡我,便該喜歡我的一切,是不是?」
挽淚毫不考慮的點頭。「我會喜歡你的一切。不論你的美丑、不論你是否會老,甚至你老得不能動彈,我也願在床塌前陪著你。」
「我信佛。」他淡淡的說道,似乎對她的誓言不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