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微微驚訝。「元巧是給你喝了什麼酒,能讓你冷成這樣。」將她輕輕摟進懷里取暖。
她發抖不是因為冷。簡直難以想像他這樣的人會傾心于她,難怪不曾向她索回什麼恩情,為什麼會喜歡她呢?為什麼呢?
他的手掌滑至她的外衣之內,她的心跳極快,敏感的感覺他停頓許久,才又緩緩抽回去,她的身子被摟得更緊。
「我不說,我也不要你報恩。我要在我日久生情後,讓你也步上我的路子。現在我也只能等你未醒之時才能傾訴心意。余恩,你理解嗎?不是緣分,也不是一眼就訂下的情分,不管你是害羞、自卑或者自信,我只不過是听從自己的心罷了。問心而已,你懂嗎?」深深的嘆息微微震動他的胸膛,埋進他衣襟里的臉卻是燒紅不已。
問心而已……問心而已。
他喜歡她,就這麼簡單,僅僅遵循心之所向。
收緊的黑眼里充滿濕意,忍不住滑下來。
緣從何來?不過唯心而已。
他像忽感胸前濕意,摟得她更緊。「你老愛在夢里哭,又夢到你師兄要殺你了嗎?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沒人會再敢傷你。」
啊……是真的,重傷昏迷之際,曾听他說會保護她……她以為是夢,但那真不是夢,不是夢!
難以自制的顫抖。他喜歡她,是真真切切的,無關她的性子、容貌。
他只是……問心而已啊……
第六章
「這是什麼?」
「烏梅豆腐。」笑痕淡淡的淺露,端了兩盤上桌。冬芽驚奇的拿湯匙攪了攪。
「我怎麼沒听過,也沒瞧見爹爹做過呢?」
「這是我試的,豆腐也是一早做的,很新鮮呢。冬芽愛吃,我以後就多做點。十三歲的她對于素食方面極有興趣。
冬芽聞言咽了一口,小臉皺成一團,含在嘴里好久,才吞下。
「好……好酸好涼……好好吃喔。」
「真的嗎?」自己淺嘗一口。味道初時一嘴冰涼,又軟又酸,刺激深處味覺,而後新鮮的豆腐極為爽口,將酸味中和而酥軟,只想含在嘴里不願吞下。
「好像師兄吻我時的感覺……」小冬芽臉紅道,七、八歲的冬芽已有初吻。余恩不解。是曾不小心看到師兄親小冬芽,卻不懂為何拿來與烏梅豆腐作比擬。
刺激與溫柔並存,只願這味道久久不散,窩心難忘,這是那一吻烙留下來的感覺。
十指交疊放在眼皮上,她張開酸澀的眼皮,上方是熟悉不過的床頂,卻恍如隔世。
「不過唯心而已……」她喃喃道。
「小姐,你可醒來了。」懷安見她開口出聲。「現在已是晌午了呢。」
「晌午?」怎麼睡了這麼久?余恩爬起來,直覺模向身邊空的床位,想要問,卻不知如何問出口。
「小姐,有新鮮事啦。」懷安興奮的說道︰「雖然帖子滿天飛,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帖子會飛到聶府來。」
「帖子?是……美食帖嗎?」
「不,是馭食帖呢。」懷安笑咪咪的。「苗小姐沒听過吧?平常只有美食帖邀府里主子過門享用,從來沒有听過馭食帖。這一、兩個月來,南京城正流行馭食名帖,帖子給的對象不是爺們,而是廚子。」
「廚子?」這倒奇了。正要下床,忽見床畔遺落佛珠,她連忙將它收起,極力抑止熱氣往薄臉皮上竄。
不是夢,是真實。
「是咱們大彭廚子收到的。本來我以為咱們府里是不會收到這玩意的,因為府里從不搞美食饗宴,主子們也無心當美食家,沒想到馭食帖子竟然一早送來,要求與大彭廚子三個月後挑戰廚技。」
直覺的,就想到是冬芽。「那發帖之人是女子嗎?」就算冬芽從食記學來廚技,但也萬萬不可能在這一、兩個月里成了高手。
廚技除了天分,尚需經驗啊。她的經驗不足,怎麼能發帖挑戰?
「不,是個男的,听說年紀才十五左右。日前已讓劉老爺新聘的廚子甘拜下風,從此不再踫廚。」
「男的?」不是冬芽,那會是誰?大師兄處心積慮要的就是拱上冬芽當世間高廚,怎麼會突然冒出旁人來?還是冬芽女扮男裝,防人覬覦?明知大彭廚子對她素無好感,但她仍想一探究竟。
「若是單純挑戰也就罷了,偏偏對方要求敗者從此不再進廚,大彭廚子氣不過,接下戰帖,現在要上農家定下所需的菜色與蔬果,七爺問你有沒有意要順道出去走走。」
「嗯。」她點頭,隨著懷安走向聶府後門。懷里揣著佛珠,心頭忐忑不安。昨夜他沒發現她裝睡吧?
聶府後門已有人在等。聶問涯正傾听歐陽說話,忽地大彭廚子轉過身瞧見她。
「苗姑娘。」語氣又酸又猛,不明白七爺為何要她跟著?
聶問涯聞言,抬起臉,余恩對上那雙溫和黑眸,憶起昨晚的「問心而已」,一時之間尷尬害臊不已,咬了咬唇,露出羞澀的笑顏。
細眉黑眼之間皆是笑,貝齒露白,唇勾笑痕,略嫌蜜色的臉頰也微微泛紅。
「早,七爺。」
歐陽呆呆的瞪箸她,月兌口低語︰「這是苗姑娘嗎?怎麼比起以前……順眼許多?」
額頭忽遭一擊,痛得他低呼。「爺……」爺的出手真快,也不留讓他解釋的機會。
聶問涯雙手斂後,目光不離她,說道︰「你自受傷以來,不曾外出過。過去你擺粥攤,少有逛街,今兒個咱們不坐馬車,就走路,約要半天,你耐得住嗎?」
「嗯。」她的眼赧然垂下,心窩溫溫熱熱,如暖流久久不散。
他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他的一句「問心而已」,具有多大的威力,拯救了她長年自卑的心。
聶府十步之外,拐進其中幾個小巷出去後,便是熱鬧的大街。大街極長,到了後半部,正是封澐書肆。
封澐書肆乃聶家三爺所開,今日正逢每月出書之日,來往文客無數,聶問涯蹙起眉,俯頭向她說道︰
「我送譯文進去,你在這里等等吧。」語畢,往書肆擠去。
余恩安靜地站在外頭等候,目光流轉之間,瞧見彭廚子的打量。她猶豫了會,說道︰「彭廚子,真是過意不去……前些時候弄髒你的廚房。」
「知道就好。」他沒好氣地說道︰「不會作菜,又沒人會瞧不起你,干嘛硬撐。」
她淡淡苦笑,不置駁詞。
「我雖不怎麼喜歡你,但既然七爺喜歡你,咱們當人奴才的,也不好說什麼。听說你也是孤女一個,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也算你命好了。不過,七爺再怎麼喜歡你,我還是希望你別再進廚房,毀我彭廚子的名譽。」
她張口欲言,話到舌尖又吞下,最後只能說道︰「我不再進廚房,不再動廚具,彭師傅大可放心。」心理微微悵然若失。
所失什麼呢?不是恨師父傳她一身手藝的目的嗎?不是恨師兄欲書她于死地的原因嗎?她已無一技之長,算是還了恩,不再相欠啊。
彭廚子滿意的點頭,目光跟著溜進書肆,自言道︰「肚中有文墨的人就是不同,哪日我也來寫一本食傳,將我數十年的經驗流傳後世。」
「食傳?」
「沒錯,我自幼鑽研廚技,雖不敢說普天之下難有人匹敵,但我敢保證沒有多少人有我用心。我不但創新廚藝,還研究他人技法。」見她專注傾听,他就忍不住舌癢說道︰「好比雲南有一種柔豬,是用米飯喂成五、六公斤的小豬,你不知道吧?等月底送來之後,經我巧手,連骨頭也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