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並不代表最終。」冷豫天的聲音響起,「你走這一遭,熬過了,回去你該屬的地方,從此以後不再有七情六欲之苦。」
無赦攸地轉頭瞪他,冷豫天聳了聳屑。「我得讓她分清楚留下性命與死亡之間的差別。她生性淡泊,現下雖有情愛纏身,但只要她揮刀割舍,終究這人世間的事對她來說不過是過往雲煙。」
眾醒呆了呆,恍憾里夢中無數的無赦與她之後的歸依之處閃過腦際。死了,她不再痛苦,永遠安詳自在。
「眾醒!」無赦緊抱住她,凌亂的幾撮過長發絲垂在她臉上,他怒言︰「我不放手!我絕不放手!就算你嘔血將血嘔盡了,就算我立時死去,我也不再放手了!放了手,我一輩子也不原諒我自己!」他忽地軟言軟語︰「眾醒,我承認我是個惡人,你不是想要改變我、守著我不再讓我為惡嗎?要花短時間改變我,並非易事,你留下來吧,留下來花一輩子的時間改變我吧,好不好?我愛你啊!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移不開視線了!眾醒!我不管你是否一輩子都得躺在病床上,我就只要你了!沒有你,我寧一生永墮罪海!」
他在顫抖了……也許是她在抖。她淚流不止,渾身極端的難受,先前走回這軀殼中,已費盡千萬氣力。如果說,真有借壽之說,而她也借來了壽命,卻得飽受這樣的痛苦……一想起將來得日日夜夜受此苦,心頭就忍不住的害怕,可是……可是……
「我……我……」細瘦的手臂舉起,他急忙抓住。腦海中每個朝代的無赦鮮明的烙在腦中久久不去。那是每個轉世間的無赦,如果她走了,今生的無赦又會變得如何?
她注視著他,輕聲許下承諾︰「我不離開,我絕不離開。」他的溫柔只對她,如果她走了,他要如何自處?
無赦欣喜若狂,狠狠的摟緊她,幾乎壓碎了她。「你不離開,就陪著我。我們隱居山林,沒有旁人,就我們兩個,一生一世。」
「嗯。」唇畔露出淡淡的笑花。「就我們兩個,沒有旁人的招惹,你也不再傷人,好嗎?」
「我不傷人,我絕不再傷人,眾醒,眾醒。」他低喃,合上激睜,眼眸里是淡淡的濕潤。只要她能留下,只要能相伴一生,就算別人拿刀砍他,他都心甘情願。眾醒微微輕嘆,身子如萬針鑽刺,她的視線落到了冷豫天的臉上。
他的眼像在問︰這就是你要的嗎?舍棄了那個無欲無求的天境?
她但笑不語。夢中的天境永遠在心中,並未舍棄過。她想要陪著無赦,不單只是他一身的罪孽,還因為其它理由啊。
那是一個詭譎邪魅的少女。
身穿粗衣,一頭及地的黑發隨意的束了起來,臉蛋是邪媚而冷然,眸子是銀色的,正直視他而來。
對于這樣妖媚花嬌的少女,無赦未有興趣,也不曾停下腳步,直接轉身向冷豫天走去。
「你來了。」冷豫天瞥了他一眼。「屋內可安置好了?」
無赦應了聲,瞧見供桌在庭中,三柱香煙梟梟,直線飄上天。月夜當空,看似平靜,卻帶股陰森氣息。
「若不成功,就算你是天人轉世,我也會親手殺了你。」
冷豫天看著他毫無表情的威脅,搖首嘆息。「孫姑娘跟在你身邊多月,仍然無變你骨子里天生的壞胚。你若再造殺孽,恐怕對孫姑娘有害……你要借多少壽十年?二十年?」
「我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在生死薄上,我壽終正寢時,她也得跟著我走。」
「那可不少呢。」
他冷嗤了一聲。「你大費周章,為眾醒延續性命,絕不會沒有代價,你打算要跟我討什麼?」
「這點你也猜到了?」冷豫天微笑。「你願意給我什麼呢?」
「隨你。你要什麼就拿去。」
「就算你眼瞎了、耳聾了、雙手無用、雙足不能行走,你也願意?」
「隨你拿,就算我眼楮看不見了、耳朵听不到了,沒了雙臂、沒了雙腳,我還是要她陪著我一生一世。」
冷豫天雖在笑,眼中卻無感情,朝他比了比手勢。「你跪下吧,向上蒼祈求你的願望。」點了一柱香交由他。
「上蒼?真有上蒼嗎?」即使存疑,無赦仍舊撩開衫角,跪在地上,高舉柱香,怒聲而言︰「倘若真有上蒼,那麼我要告訴你,你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以。」他的臉龐冷冷地,黑潭似的眼幢燃起一簇火焰,是絕望,也是僅存的希望。
「我可以不視人命為螻蟻,我也可以去扶持那些卑賤的百姓,只要你讓她活下去,只要你讓她延長壽命,我可以任你為所欲為,你要什麼都可以拿去!」
「連讓你一生無子續香火也可以?」冷豫天在旁詢問,不對他的大放厥詞有任何批評。
「我不愛孩子,要他做啥?」
「你果然無情。」冷豫天嘆了口氣,按著那一柱香插到香爐之中。「你連有沒有孩子承續你的血脈你都不在意了,這一生怕也只有孫姑娘能讓你向善了。」惡意的微笑在他嘴角掀起。「就算成了親,你是她的夫,她是你的妻,你也永遠踫不到她,這也行?」
無赦一愕,瞪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啊,我想你也發現了,你一接近孫姑娘,她不就受不了嗎?你以為借壽之後又有何差別?我延長她的壽命,但那不表示她的身子就會換一個,你作惡太多,渾身充滿血腥味,她本就不能忍受,你想要她,就得罔顧她的性命,你要或不要?」
「為什麼?」無赦厲言道︰「為什麼我就踫不得她?我與她都是人,我要她當我的女人,為什麼還不能踫她?」
「因為她亦非凡胎。」
楮天霹靂打在他身上,讓他的臉上一白。
他的眼瞪著前方,雙拳緊握。心里早有幾分底了,但乍听之下,仍無法承受。良久,他咬牙道︰「我管她是不是凡胎!我管她是不是女菩薩!我只要她活下來,一生無子也就算了,一輩子踫不得她我也認了,我還是要她陪著我,我要她一生一世,倘若真有輪回,我要追著她共赴輪回,生生世世的。」他撇開頭跨步走離,走過那名少女,回到屋子里。
那少女睨了他一眼,走上前,冷然的銀眸在看向冷豫天時,充滿質疑。「你沒告訴我你是要救一個女人。為什麼要求?她是你喜歡的女人?如果你喜歡她,我不救。」
「不,她不是。」彷佛對少女的咄咄逼人習以為常。「她只是一個命數已盡的女人,原本她早該回歸屬于她的地方,他們之間的緣分只在十年前白馬寺那場大火時便已用盡……」為何還會往十年後相遇?他始終未解。是因為無赦的心念所致,讓他們兩人的命盤亂了?「如今原本的命盤已亂,她留下來,一身已沾情愛,能不能讓他這個大魔頭向善是未知數……」他嘆了口氣。
少女忽從他身後用力環抱住他。
「挽淚。」
「她跟你是來自同一個鬼地方,是不?為什麼她能為愛拋棄當神仙的機會,你卻不能?」
「不要胡鬧,挽淚。」他將她的雙手硬拉開,一貫溫和的說道︰「該開始了,你收斂心神,跪于此地吧。」
幽幽怨恨流露在銀眸里。「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你要我死,我也毫無怨由,但你卻如此無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我嗎?會嗎?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