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熱切的笑。「四哥,火炮也是戰船上必備的武器之一啊。這些年來佛郎機人引進了他們的火炮,對沿海一帶的居民及海賊來說,殺傷力頗大。論火藥、火炮咱們也不輸人,只是故步自封的下場是讓人早一步追過咱們。五哥同意,所以我就研究了他們的火炮,能改長的自然是好,要是不能,多瞧著一點也是好的。」
「哦?」聶泱陽略感驚奇地,瞥了一眼冊子上的草圖。草圖上密密麻麻的是數字,是硝石、硫磺的份量,除此外,當聶泱雍隨意翻到下一頁時,聶泱陽雖是面不改色,心中卻已是驚訝萬分。
佛郎機炮減輕三分之一……尚有其他小型尊炮的草圖、連珠佛郎機的設計……這是身在朝廷的大哥所「正」進行的計畫——購進佛郎機炮,招攬本朝火藥人材,將火炮作改良,能用于護城或車上之用。計畫已推行兩年有余,卻仍只是個開始而已。
「隨玉,你——研究多久了?」
「兩年有余了吧。」她笑道,在五哥的示意下,搬了張凳子坐下。
「兩年?」那不才十五歲多左右便開始了?聶泱陽正色詢問︰「你的師傅是誰?我倒想拜見他。」
「是義父教我的。」她看了五哥一眼,乖順的回答。五哥的神色似乎漫不經心,他的黑眸在注視她的草圖,他的唇……習慣性的譏誚撇起。
她連忙收斂了心神,壓下浮躁的心。現下瞧見五哥的嘴唇,就會想起昨日難堪的一幕。
親她,真有必要親她嗎?即使為了護她,也不必傳出他有斷袖之癖啊,更何況是貼著她的唇。
只是貼著她的唇而已。
隨玉的臉微微燥熱起來。五哥沒有更進一步的侵犯,只是將他薄薄溫熱的嘴唇貼上她的,但那已足夠讓她嚇死了。他一向高高的、遠在天邊的,他比義父還要教她信服,或許以往他曾堂而皇之的看著她沐浴或者躺在她的床上,但那都只是點到為止,唯有這回……
「你義父教你?」聶泱陽沉吟了會。樊老的造船技術只能算普通,普通到隨便抓一個船工來,技巧都跟樊老一般。
五弟教養她的方式很簡單,也是最難的。讓她雜學,什麼都學,女兒家會的事她無一不會,功夫也教,知識也教,天文跟航海更別談,每回從書肆轉運過來的書籍包括卜術、醫學、古籍,她都得讀進月復中,這是泱雍教養她的方式。什麼都略懂一二的下場是沒有一項特別精研,但足夠比下許多擁有長才的男子了。而她畢竟年輕,未來能到達何種地步很難說,這是五弟給她的空間,但——
從來不知她設計船只的能力已遠勝她其它的技藝,甚至超越了大哥招攬的一流火藥人材。
是為什麼呢?島上並沒有任何卓越的人材供她學習,卻擁有這等的才能——
「做這些,是你的興趣?」聶泱陽試探地問。
「是啊。」她笑彎了眼。「我喜歡四哥送來有關海上的書。」
「果真是興趣,那麼就是遺傳了。」他喃喃地說,聲量不大,只能讓身畔的聶泱雍听見。
聶泱雍倒沒說什麼,他的表情掩去了一切可能的猜測。他將話題帶了開︰
「你要做就去做,隨你的意思,要調度多少人,盡避去,出海時通知我一聲。」
「好。」她收起了冊子,遲疑了會。「我……我先退下了,五哥。」
「這麼快就要走?那我同你一塊去玩好了。」才說完,十二就遭了聶泱雍一眼,他立刻縮了縮肩,將臉垂下。五哥的臉並不可怕,那一眼也不隱含怒火,但就是忍不住被嚇到了。
「別走,留下,你四哥要提的正與你的徽州之行有關。」他的語氣有些諷刺︰「也許,稍後你可以抽個空,將你這一趟行程說得明明白白、一字不漏。」
隨玉欲起的身子又坐下,忙垂下眼︰
「是。」神態有些像元巧,終究是年輕孩子。
聶泱陽笑道︰
「你不必怕,我也瞧過你這一趟行程的紀錄,詳詳細細的,你做事倒是挺規矩的,這點不錯。」
她抬臉,露齒而笑。「謝四哥。」她的臉又微微發紅,是受到贊美之故。
聶泱雍眯起了眼,將一切望進眼底,並不吭聲。
「其實呢,我跟元巧送書來,一來是游玩,二來是來傳遞消息的。最近內陸一帶年輕少男少女失蹤人數驟增,上了衙門卻沒個下文,原以為是官府不盡心力,後來才覺得不對勁。」
「啊,十哥是提過。」隨玉皺眉。「那時也提到沿海一帶的年輕女子失蹤,卻不得下落。」
「正是。原以為是單純的綁架事件,後來才發現不妥。似乎有人將年輕人賣往海外。」
「啊!」隨玉與方再武吃了一驚。隨玉瞧了聶泱雍一眼,五哥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相形之下,身為他的手下就顯得輕浮。
他像發覺她的視線,將目光移向她。隨玉急急調開,臉又微燥起來。
「這像走私貨物嗎?」她問道︰「就如同提供坐賈坊主、行商跟海商的關系?有人將年輕少女少男當貨物賣給陸上行商,行商再將他們賣給海商?」她沉吟了下。「那麼海商賣給誰呢?」
「自然是海外諸國。」聶泱雍不悅說道,不是為了有人販賣人口而不快,他惱怒的是厭煩這類的麻煩。
听起來是有點冷血,她卻習慣了這樣的五哥。他佔島為王,並非是為沿海一帶的居民做善事,而是他喜愛這樣的生活,任意妄為,只要他想做的,他就去做,鮮少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而除非麻煩找上他,他是不輕易踫觸外人的麻煩。換句話說,就是任由對方自生自滅。
長久相處下來,能夠隱約明白他的觀念是強者生存,可是……她微微思索了下,可是從小到大,五哥卻從未將這樣的觀念灌輸給她。
雖明為教她、養她,但她所學的每一項技能皆由專門的師傅教導,五哥也時常會過來同她說說話,有時她的念頭孩子氣重,他也任由她胡思亂想,若真要說從他的嘴里得到了什麼觀念,也只有自己的禍自己收拾,除此外,他是什麼也沒灌輸給她。
至今,她才忽然發覺了這小小的異點。為什麼呢?
「不要分散心神。」聶泱雍連瞧也不瞧她的說道︰「你愛胡思亂想也得看地方。」
「是。」隨玉立刻回過神,規規矩矩的坐正。
聶泱陽挑起了眉。「瞧我看到了什麼?差點以為你們倆是父女呢,泱雍說什麼,隨玉你就听什麼,這樣可不好,將來會被五弟給吃得死死的。」
「我……我可沒將五哥當爹看待。」她脹紅臉。爹該像是義父那樣的,而不是她對五哥的感情。
「哦?不是當爹看?那是當什麼看待?」他感興趣地問。
「是……」沒深思過這個問題。「五哥就是五哥,我當他是五哥看待。」
「呃——」聶泱陽眯眯眼,忽而深深笑了起來。「好答案,五哥就是五哥,一輩子都是五哥,是嗎?」
她遲疑的點了頭,四哥的口吻好生奇怪,像隱藏了什麼秘密似的。她又瞧了眼五哥,眼光卻不由自主移到他的唇。他的唇有型而陰柔,從他的唇瓣里吐出的話,對她來說就是聖旨。
她連忙垂下了眼,唇的地方發燙,如昨日。
「听你說話,還分章回。」聶泱雍面不改色地說道︰「你來島上,不是來閑話家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