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封隱的臉色沉下來。「誰敢娶她?」瞪了一眼發笑的聶元陽。
聶元陽聳了聳肩,打開扇子輕掩,適時遮掩住一臉的笑。
「有,有……怎麼會沒有?璇璣姊雖然不是很……漂亮,但她懂很多事,連我這不識字的都懂了好幾個字……」她急急忙忙從腰間掏出一張折疊的小箋,攤開來捧到聶封隱的面前。「這上頭都是府里不錯的家丁……璇璣姊待在上古園,沒有辦法去遇見他們,所以……所以我把那些人都畫在紙上……啊!」突然紙被三少爺搶去,嚇死她了!
聶封隱瞪奢那張小幅的高麗紙,右上方是一枝白梅,梅花素雅而化真。
「你是從哪里拿來的?」他怒問。
「我……我不會寫他們的名字,所以照他們的樣子畫的……」她知道畫得很丑,但三少爺也不必這樣凶,她是真不會畫畫啊!
「我是問你,這張箋是從哪里拿來的!」
他怒喝,嚇得如敏兩眼翻白,往後仰倒。
元朝生及時扶住她圓潤的身軀,她的圓臉立刻注入幾抹紅暈,趕緊往前幾步,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璇璣姊給我的……」
「璇璣?」太過驚訝,以致他的腦子空白了下,隨即向朝生說︰「去把《孽世鏡》拿來。」
「三哥,這箋有點眼熟。」聶元陽拿下扇子,好奇的靠過來研究︰「不是書齋里販售的吧。看起來素雅簡單,沒有任何香氣,是粗糙了點,應該是自個兒所做的。」
聶封隱並未答話,將《孽世鏡》打開,在首頁擺著一張箋,有些淡黃老舊了,但紙張是高麗紙所裁,兩相比對之下,所裁大小相似,箋頭有枝白梅,畫法一般,唯一不同是,夾于《孽世鏡》首頁的箋紙下蓋有笑世生的印。
「啊……三少爺也有璇璣箋嗎?」
「璇璣箋?」
「是啊,是我替璇璣姊做的箋所取的名字。」如敏老實說道,雖然不太清楚為何三少爺這般驚訝,不過他瞧起來並無憤怒之色。「璇璣姊跟元總管要了幾張不能用的紙,當場作了幾張箋給我,她說這是她自個兒做著好玩的……」
「是她親手做的?」聶封隱喃喃道。腦海快如閃電的晃過幾個畫面她是個愛書人,鮮有她討厭或者連一眼也未看的書,唯獨對《孽世鏡》並不熱中……莫怪柳苠這般老實過頭的人會這麼死守承諾,因為笑世生是個女人嗎?
她才二十二歲,三年前不過是十九芳華,這麼的年輕,年輕到教人不敢置信這樣舉國聞名的一本書,會是出自她的筆下,但他就是多少相信了,比起擁有更多物證的文容郎,他的心偏袒了璇璣箋。
他早該知道才是!
撇開性別,她渾身上下的舉止就是合了他對笑世生的感覺。以往沒注意到,是因為始終沒有想過笑世生原來是名女人——
《孽世鏡》,一本歷代以來唯一以平實的白描方式,暗諷一個家族里的婬亂無道——何守生以黃金買下官職,婬他人之妻女,殺其家僕,納回的妻妾十之八九皆搶來婬來買來,文中雖然勾勒出活色生香的場面,但它難能可貴的是,在塵俗生活中勾勒出眾生丑態,靈活的刻畫出多種人的性格,與以往的傳奇小說是完全的不同風貌。婬來的妻妾偷漢,與賣油郎私通,最後下場頗有警世作用。何府家破人亡,死的死,逃的逃,何守生之女遁入空門長伴青燈,以贖其父之罪……
他眯眼,腦海一晃而過……
「這可有趣了。倘若璇璣真是笑世生,為何不願承認?寧見冒充者冒她的名義行拐騙之實,卻不願出來指認?」聶元陽問道。
「你,你這丫頭,暫時別跟璇璣談起今兒個的事,要讓我知道這事漏出去,你就可以回老家另謀生路了。」
「奴婢……奴婢遵命!」如敏緊張的福了福身。
他們在說什麼,她全听不懂啊,要如何說出去。只知道三少爺看見璇璣箋似乎很震驚,至于震驚什麼,就不知道了。她還不夠聰明,做不到察言觀色,就算想警告璇璣姊,也無從開口啊。
未經通報的,門忽然咿呀的被推了開。
「四少爺,總算找到您了!」某個在方才如敏的畫里出現的家丁急急叫道︰「十二少爺負傷回來……」
聶元陽立刻起身,笑臉已不復見。「在哪兒?誰讓他出去的?」他要凶起來,可不比聶封隱遜色。
「就在府里大廳里,隨行的還有元總管跟一名丫鬟……對啦,我曾經瞧過她在三少爺身邊侍候,不是懷安的那一個。」
「璇璣!」聶封隱眯起凶狠的眼,咆哮道。
如敏嚇了一跳,往後躍進元朝生的懷里。
破天荒的,三年不曾在聶府里出現的三少爺,一路從最偏東的上古園推出來。
沿路瞧見的家丁雖然在忙自個兒的事,也忍不住斜眼偷偷瞄了這既陌生又熟悉的主子。
未進大廳前,就听聶元巧又笑又逞強的說道︰「不疼不疼!才挨了幾棍,我要是受不住,就不算男子漢大丈夫……哎喲,璇璣丫頭,你就不能稍為輕上一點嗎?萬一揉斷了我的骨頭,你要負責照料我一生嗎?」
聶元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快步走進大廳。「元巧,你又跟誰惹事生非了?
「四哥!」聶元巧見老鼠就變貓,見了貓就自動轉為老鼠臉。「我哪有!這可不能隨便賴人的。我不過是跟璇璣在書肆的街口逛,誰知道莫名其妙就有人拿匕首殺人,是不?璇璣。」他尋找站在己方的同伴,免得被四哥狠狠扁一頓。
璇璣只是輕輕應了聲,垂著臉。
「是你那票狐群狗黨的把戲嗎?」他收起扇子,抓起聶元巧的一雙手臂,臂上雖無明顯的傷痕瘀青,但輕輕一壓就瞧見元巧痛得齜牙咧嘴的。
「才不!四哥不要瞧輕我的朋友,我才不認識那人,渾身髒兮兮,又是一身的油味,要不是我抱著璇璣閃開,現下回聶府的搞不好是兩具體……唉喲,好痛!」可惡!四哥好狠,明知他怕痛的,還故意用力壓他被打中的地方。
「油味?」聶封隱心神閃過。是賣油郎嗎?
「三哥!」元巧失聲叫道,瞪著聶元陽身後的三哥!……他不是死都不肯出上古園嗎?是看錯了吧?
他揉了揉眼楮,再一張眼,三哥依舊坐在那兒,目光炯炯的越過他,瞪著璇璣。他悄悄的閃了閃,再閃了閃,讓三哥能窺璇璣全貌。他拉拉聶元陽的衣袖,用力使了使眼神。現下他可不敢招惹三哥,他得先擺平四哥再來救璇璣。
聶元陽狠狠揉了揉他的頭發,也向朝生使個眼色,一塊出去。
「你過來。」
璇璣依言走了上來。
她渾身濕透,昨晚才撫模過的身子顯得有些發顫。是什麼原因讓她顫抖成這樣……因為他的存在?還是剛歷經了生死關頭?
「你冷嗎?」
「不……璇璣不冷。」
她白皙的臉蛋有些驚嚇過度,如受驚小兔,讓他……很不舒服。
「有沒有受傷?」他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身子上。
他的拳頭緊握,一臉怒氣。心痛、心痛,那是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幸而有元巧在身旁,倘若沒有……倘若沒有,現下,他見到的就不是完整無缺的璇璣了。
是意外或者有人存心謀害她?心痛之感持續加溫,揪住了渾身的意志。怎會如此晚才肯承認?他一向明白自己的喜好,在雙腿未殘之前,並非沒有遇過飽讀詩書的女子,但最多僅于尊重,從未有冒犯之想,唯有這個璇璣,賴著她的仰慕,硬要了她的身子,更想要她的心,卻因為他雙腿作祟,不敢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