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關我何事?」天下如今雖是金壁皇朝,但她是漢人,什麼預言也不該會扯到她身上才是。
「上頭記載了無鹽女。」龍天贏的神色正經了些︰「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帝是皇兄,而你叫無鹽,你倒說這其中會有何關連?」
無鹽難以置信,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揮了揮手。「你……你們相信這種預言!就因為這種沒有根據的預言,所以你們想致一條人命于死地?」她鄙夷的口吻讓龍天贏不自覺的縮了縮肩。
「咱們寧可錯殺一百而不能放過一個有可能毀滅金壁盛世的女人……」他的聲音略小了些。真的,他必須再重復一回。在她面前他真的像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他雖是皇子之中最小的.卻也足了二十四,在民間也有他的女人,沒納為寵妾,但讓她們衣食無缺。她們心甘情願的為他守身生子,他已有了五名親兒.也許現在還正在增加中.誰知道呢?重點是,他的年紀不算小了,但在她跟前老自覺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認為我像是毀滅金壁皇朝的人?是會放火燒了皇宮還是你認為我會入主為帝?」
「不像……是不像……但如果你的脾氣能稍為收斂一點。我相信皇兄寵幸你的時間會延長些。」他試圖反駁。卻見她挑起了眉月兌他。噢,真是該死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她看起來不但像升天的太學師傅,更像皇兄那副倪視眾人的模樣。
「自金壁皇朝入主中原以來,從未有過民不聊生或壓迫漢人之相。我一直認為無論漢人或外族當家,只要為百姓著想的便是好的皇朝、好的皇帝,但現在我懷疑,一個需要依附莫須有預言的皇朝能維持多久的國運?」無鹽輕哼一聲,表達出強烈的不屑,龍天贏顯得有些錯愕,張了幾回嘴,終于想到抗議之詞「事實證明了預言,你叫無鹽,不正是預言里的那個……」馬車在武氏祠前停了下來,無鹽擺了擺手,先行下了馬車,壓根沒听進他的話。
他幾乎是想捏死她了。
「皇爺莫要輕瞧了小姐在皇上爺眼里的重要。」鍾憐低語,便緊跟著無鹽下了馬車。她言下之意就是最好不要隨便在無鹽跟前胡亂說話。
「至少。本皇爺讓她的心情好了些,不是嗎?」龍天贏自我安慰道。
憤怒比沮喪要好太多,而她原先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令人瞧不下眼,雖然現在她生氣,但精神卻好多了。
武氏祠旁依舊擺著攤販,順著道路是二排的店鋪,不過半月光景,胡派書鋪改了個招牌,叫「胡派雕版鋪」。原先稀稀疏疏的場面如今擁擠不堪,有人慕名而來,有人為學拜師,在鋪子前擺滿了彩版書冊,旁豎著牌子,上頭寫著進胡派得繳十兩銀。
無鹽默不作聲,黑色的大眼盛滿了在馬車上殘余的怒氣。她雙拳緊握,擠進人群之中。鍾憐見狀忙跟著上去。時近正午。顯得有些炙熱,本來是往雕版鋪子走去的,卻被擠到排隊報名那里;事實上,若不是龍天贏在後頂著這二個女人,很有可能,她們會被一路擠到馬車上去。
「大熱天的,來這里干嘛?」龍天贏問道,當著無鹽的面,不太敢抱怨。他僅知她喜歡雕版畫,但不必在這種熱天里出門逛雕版鋪子吧?
「姑娘也是要學雕版嗎?」發單子的小伙子眉開眼笑地遞給他一張紙。「把你的閨名、家居何方寫出來,順便先繳訂金五兩齦。」
「我要見胡公子。」無鹽開口。
「咱們的公子?」那小伙子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嗤笑︰「咱們公子沒空見你,不過等你進了胡派之後,是會有機會見到咱們公子的。」
「我不進胡派。」無鹽不耐地說︰「我要見你們公子,告訴他,馮十二只來要個原因。」
小伙子顯然是臨時雇來的人手,沒听過馮十二的名,但眼楮是閃閃發亮的瞧著龍天贏拿出來的一碇金子。
他唯唯諾諾的接下,單子也不顧了,直請他們繞路進鋪子後頭。
「這種時候只有錢管用。」龍天贏在無鹽身旁低語,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氣,大熱天的,她的臉頰沁出水晶般的汗珠,卻無汗味。香而不濃。這是她特別的味道,是很好聞,如果可能,他希望能套出是什麼氣味好分享給他在宮里的寵妾,聞著這味道是種享受受,這是皇兄迷戀她的部份原因嗎?
他實在挺好奇這樣的女子怎會得到皇兄的寵幸……甚至極有可能為了她放棄王位。
「嘎!」他駭了一跳,發現她的臉被人擠壓成豬形,滑膩溫香的心手推開他的臉。不知何時,為了聞她身上的香氣,離得她十分親近,被她給推開來。
「離我遠點。」無鹽斥道。「全身都是汗臭味。」
他眨了眨眼。瞪著她。「皇兄會喜歡你……簡直是他瞎了眼。」
無鹽懶得理會他了。胡宅位于雕版鋪子的後方,不算寒愴,但遠遠不及長安馮府。
那小伙子走到一間不大的房間,敲了敲便推門而入。
「胡公子,有位馮十二姑娘拜訪……」話還沒說完,就聞暴喝。
「誰準你進來了?」暴喝中有抹驚惶,小伙子瞠目,見到木版迎面飛來,他閃身一躲。可顧不了後頭的姑娘了。
「這是待客之道嗎?」龍天贏不悅道,立于無鹽身前輕易捉住那塊木版。
「馮十二!」胡伯敏面容發青。
整間雕版房相當凌亂,牆上懸掛一排雕刻刀,很眼熟,是當日無鹽雕版房里所有的雕刀,角落是各罐顏料.面牆的桌上是一塊塊分解的木板。而她的那張草圖發皺的躺在桌角,顯然被人前後研究過多次。
「為什麼?」無鹽喃問。
「十二姑娘……」胡伯敏的臉色像是數日未眠,青胡生于下巴,甚至從他身上發出一股異味。
「你是雕版師傅,不是嗎?」她痛心道︰「我真以為你……是個好的雕版師傅。」就算拿到了他的彩版畫冊,仍然抱定只是巧合,即使上頭的圖案與她的草圖雷同,她依舊傾向于相信他。好不容易。她遇上了一個可以分享版畫經驗的同行,而他卻做了這種事!
「我……」胡伯敏神色閃過多種,最後試圖擠出扭曲約笑意。「你是雕版奇才,怎麼明白我這種小小雕版師曾做過的掙扎?從小,我就喜歡雕版,付出的心力必定勝你數倍,但無論如何多努力,也只能當個雕版插畫的小師傅,我鑽研雕版,但卻從未想過版畫之中也有彩版,我勝人能雕能晝,卻依舊還是個小雕版師,但你不同。」他的雙目通紅卻炯炯發亮,急步上前。
「你不一樣。你的巧思令我折服令我妒忌,我們同樣是雕版師傅,卻擁有不同的機運。但你要想到,你是天才,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女性,成就終究有限,倘若你的夫婿也是個雕版師傅,那結果會不同。你我的名字會流傳在版畫史上。」他伸手欲執她的心手,卻遭她避了開。
「我們?」她皺起眉。
「你年逾二十了。不是嗎?縱然再有成就,一名女子最終還是須要丈夫,而你已非清白之身了吧?」他眼里閃著狂熱,是對版畫的狂熱。他注意過那姓龍的男人看她的眼神,難以置信的獨佔欲,她要還有清白,那就見鬼了!
「我的人是給了龍天運。」無鹽忽然微笑。「不論我是不是嫁給一名雕版師,都無損我雕版的能力。胡公子,我不是來興師問罪.只是無法明白你的所作所為.如果你願意,你大可來討教,我願傾囊相授,縱是你自個兒開派別.我也不在乎。如今,說這些都是白費了。我只想告訴你.過不久。你會從版畫界消失,沒有胡派沒有胡伯敏這號雕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