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是真的認真起來了。
他說,他愛她。
如火燒的雲彩逐漸爬上躁熱的臉孔。天啊,他愛她?肯定是瘋了!
‘騙人……’她的聲音沙啞,隨即清了清。‘你是個自戀狂,從不愛人的!黑宿原,顯然你連自己也騙了……’
她不懂她干嘛還在這里跟他扯些什麼?她應該包袱款款,逃離小鎮!只要扯上他,她就倒霉!
他的坐姿十分隨意,依舊是一身的黑,原本梳理得當的黑發教海風給吹得凌亂;他優雅地彈了彈手指,薄薄的血唇張開吐出連串的字句。
即使是她這個不常注意異性的小女人也在頭一眼感覺出他的出色,然而在島上接連的刺激教她遺忘了他外貌上的天賦;在她眼里他始終是是個變態者,只愛玩著自己喜好的游戲,不顧他人的感受。待在那西色斯島,他就是上帝,而上帝是不需要愛一個女人的。
‘我喜歡玩弄旁人,但,可沒有玩弄自己的嗜好。’黑漆漆的眸子瞇起,注視打起的白浪花。‘在我出生前八年,我是次子,不必背負任何責任;我的個性是天生,任何有宗教信仰的人士總視我為魔鬼,我是嗎?’他的唇充滿詭異。‘我不愛道德良知的束縛,我也不曾有過;我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任何人都這麼說,事實上我也不否認,但是,樊落,現在我相信我愛上了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是指她嗎?笑話!她可是善良純潔、有良知又有道德的台灣本土小女人呢!‘你肯定是瘋了!’
‘你是第一個敢直言不諱的人。’他笑道。
‘你說,你愛我,根基在哪兒?’沉澱了心慌意亂之後,就是冷靜了。她並不夢幻,只是有些現實。依他,是絕對不可能愛她。
‘是你像我吧!只要你像我的一天,我就會愛你。’
她跳起來瞪著他。‘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你自戀的延續!這種告白適合你自己去對著鏡子說,起碼鏡子里是個百分之百像你的家伙!’
‘我要你。’忽然,他轉過臉龐,專注地凝視她;磁性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在海畔。樊落回瞪著他,心如擂鼓般的猛敲猛打了起來。她的氣息顯得有些不穩,雙手掩住耳朵。
‘你有病!有病!噢,我真是見鬼了才會以為現在的黑宿原跟以往不同,不,是我搞錯,你根本以玩弄我為樂!’她叫,一步退一步。‘不要再靠近我!我警告你,你喜歡玩弄人,可以!去找別人去!我不會阻止你,但不要再玩我!’樊落旋過身,跑離堤防!
他瘋了!
她也瘋了!
天啊,一個影子?她不像他!絕對不會像他!就算窮極一生,她也學不會在殺人之後還能處之泰然!
他說,他愛她。
那是瘋言瘋語!肯定是的!必定他閑來無事,尋不到人取樂,是哪個王八羔子說他鮮少離島的……等等,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在島上尚有什麼鬼佣兵的伺機而動,不是嗎?那他怎麼出現在這里?有他的地方必定有危險……
天啊,他有危險……不不、現在不是為他想的時侯,她該想的是他的危險極可能波及鎮上的居!
※※※
‘寶寶!你來幫小爹賣女乃茶啊?’盡是感動的聲音。
他說,他要她。
噢,這是謊言。他拿她當影子看,他到底懂不懂真愛?
‘寶寶!來來,坐在這里,小爹幫你泡一杯女乃茶。’嚴青秀的嘴笑得合不攏來。樊落一向不愛搭理他,更別談來到他的店。
嗚嗚。對寶寶付出的親情總算有收獲了,今晚要好好地在理絲懷里痛哭流涕一番。
他伸出手欲拉她,樊落直覺側了側身子,避開他的‘魔掌’。
‘你干嘛?’她瞪著小爹。何時,她也跑到了小爹的店來了?
‘寶寶……’他的臉龐勉強堆起笑。‘我只是想叫你坐坐嘛!’好心痛,他疼了十年的寶寶對他還是有心防,究竟是他付出不夠?或是年齡上的差距始終嬴不了寶寶的心,他知道他只大寶寶十歲,不足讓她喊一聲‘老爸’,但好歹他也是她老媽的丈夫啊,嗚……
‘用「叫」的是從嘴巴喊出來啦。’她環顧一下店內。‘今天生意不好啊?’
‘還不是旅舍那里來了幾個洋人,大伙都跑去那看啦!又不是看猴子,真是。’
樊落看看他,考慮了會。‘小爹……’
‘嗯?’他賣力地給女兒搖一杯最香甜的女乃茶。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耶……’
‘咦……’他的動作暫停下來,仔細打量樊落煩惱的臉。他的手指忽然顫抖起來,不知該喜該悲……難道,寶寶思春期到了?不不不,她才十九歲那,想當年他十九歲的時候……啊啊,已經到了差不多快墜入情網的時候!不會吧,時間怎會過得那麼快?哼,管它快不快,誰敢來招惹他的寶寶,他會要那個年輕小伙子死無葬身之地。
想歸想,不過還是殷熟地奉上女乃茶……‘寶寶,有心事盡避跟小爹說,只要小爹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小爹……我想這件事還是先跟你說好了!黑宿原來到鎮上了……’
話還沒說完,嚴青秀的臉變青了!他擊桌而起︰
‘他來這里干嘛?難道是來找我們算帳的?笑話!狐狸面具是樊家的東西,莫名其妙地擱在他那里,沒找他算帳就已是他的福了,還想來索回?’精密的頭腦開始盤算起來,無意間瞟視到寶寶皺起的臉,忙變臉討好地笑︰‘寶寶,我看這幾天你就上台北,看看跟哪個朋友擠一擠,那個姓黑的就交給我好了……’他扯下圍裙,忽然停頓起動作來。
門外站著一身黑衣的男子,是那日他在島上看見的騎士。他不當賊已經很久了,但識人的眼力還是有的!他曾經說過這個男人不簡單,而現在他出現在台灣了。
‘黑宿原?’嚴青秀的眼停在他高猛的身軀上。寶寶不離身的黑外套就是這個男人的嗎?他的心有些揪痛!理絲跟寶寶應該都是他的啊,理絲是一生一世屬于他的,可是寶寶是女兒,女兒遲早是要離開父親的,早離開、晚離開都是要嫁人,但絕不要這麼早,絕不是眼前這個男人!
不,黑宿原並不能帶給他的寶寶任何幸福;即使,在他的王國里,他是一個上帝都不行!
黑宿原的嘴揚成一個弧度。
‘我是。’他漫不經心地就站在門口,似乎不打算進來,他的眼鎖住樊落僵住的背影。‘你是個儒夫,樊落。’
‘我寧可當一個懦夫,也不當你的影子。’她跳起來,旋過身面對他。‘你要玩誰就去玩誰,別纏著我!瞧,這里就有個人可以讓你玩!’她把嚴青秀給推出來。‘你去玩吧!’
‘寶寶……’
黑宿原只是微笑,隨即彈了彈手指。‘無妨,這次就讓你當一回縮頭烏龜,我只是盡紳士義務送你回來而已。’
紳士義務?樊落瞠目。他沒說錯話吧?那個以整人為樂的黑宿原?打死她都不信,可是他真的走了耶!沒有任何變態地耍她了……天啊血像是跳進一團迷霧當中,等等!等等……‘小爹,你在干嘛?’
‘打電話。’
‘咦?’
‘我要讓那個姓黑的瞧瞧,敢近我女兒一呎距離,會有什麼下場!’
※※※
他不當賊已經很久了!
唉,為了賣寶,他終于違背了當年在心底對理絲的誓言。
‘小扮,你的體力還沒走下坡,有沒有興趣重出江湖?’嚴氏一族的小弟如壁虎般輕輕躍上招財旅舍的外牆,在蒙蒙無月的夜色里,幾乎融化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