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回,他會確保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第二章
鳥叫鶯啼的,吱吱喳喳吵個沒完沒了,隱約夾雜著陌生的酸調子。
「那個窮丫頭還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來,咱們要等到什麼時候!」酸里酸氣的嗓門存心在幔簾外叫道。
日上三竿?
慘啦!可還沒上炊、挑水,非挨二娘一頓罵不可!
霍水宓嚇得睜開了眼,眼里的景物不是家里破舊的磚瓦,而是雕刻精細的橫梁,身上蓋著上等料子的喜被,身下是軟綿綿的床,壓根不像霍家硬梆梆的地板睡起來四肢僵硬冰冷。
「我說少女乃女乃,你可也得體諒體諒咱們當丫頭的苦境。你睡得舒服,咱們丫頭可站了好幾刻鐘,就盼你好心睜開眼,勞動勞動你的身子爬起床來!」
啊,是徐府!
昨兒個成親的記憶一股腦地涌進腦袋瓜子里。隔著喜紅色的薄薄幔簾,瞧見昨晚的丫鬟捧著衫子候在一旁。
她嫁到徐府來了!
是了,這是她新生活的頭一日,不必挑水、不必炊飯。
「夫人醒了?」
「醒了,醒了。」霍水宓掀開幔簾,怔了怔,環視屋內。「紅紅呢?」昨晚明明是躺在她懷里的。
「夫人不問老爺,反倒問那個小丫頭?」話才出口,就瞧見新任夫人呆了呆,好似在說︰「是啊,怎麼不見新郎官呢?」。
珠丫鬟扁了扁嘴,丹鳳眼輕蔑地看著她。
「老爺嫌那小丫頭礙事,洞房花燭夜去客房休息啦!」珠丫鬟說起來就有氣,全怪在新任夫人頭上。「昨晚那小肥娃跑來,你召喚我一聲,我馬上就帶她走!洞房花燭夜呢!你是存心叫咱們下人受老爺責罵嗎?」在她眼里瞧來,新任少女乃女乃是存心整她,九成是為了昨晚她嘴快多說兩句!少女乃女乃就了不起嗎?她珠丫頭可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霍水宓顯得有些迷惑。「紅紅不是老爺的女兒嗎?」怎麼對紅紅也是口氣不敬?
「要真是就好啦,還用得著買下你……
「住口!」門扉外站著一名圓胖的婦人,雖然捧著托盤,腳步倒快得很。才瞧見她站在門前,幾個箭步,托盤給擱在喜桌上,朝珠丫鬟的臉上左右開弓,就是響亮的兩個耳聒子。
「賈大媽……」珠丫鬟心驚肉跳的,臉頰頓時紅腫一片,卻不敢吭上半句。對上賈大媽,哪個下人敢頂嘴?
「你這蠢丫頭在這里胡扯什麼?要你服侍夫人更衣,可不是要你耍嘴皮子。衫子留下,去廚房幫忙。」一聲令下,珠丫頭怨懟地瞧了霍水宓一眼,快步溜出喜房。
「夫人可別胡亂听那丫頭鬼話!」賈大媽一轉過臉,淨是陪著笑的。「宅里人多嘴雜,沒一點閑話扯,日子就挺無聊的。」賈大媽看著她半晌,忽然詭異地瞇起眼。「瞧你瘦的,難怪老爺吩咐咱們當下人的多準備豐富的餐點,原來少女乃女乃瘦得教人憐惜呢!」
霍水宓的臉紅了紅,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他……瞧見過我?」
「是啊,大概是昨兒夜里來過,瞧見小小姐睡在房里,才委居客房。」賈大媽拉過霍水宓,坐在喜桌前,盛起熱呼呼的肉粥。「等吃完了早點,我帶你到宅子里四處逛逛,先模清楚環境,免得迷了路。」
好香,霍水宓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了,拿起筷子欲吃,頓了頓,瞧著賈大媽。
「你……不吃嗎?」
賈大媽肥肥的臉笑著︰「我早吃啦。再說,當下人的怎能同主子一塊用食?」新任夫人瞧起來挺靦腆、挺羞答答的。是好還是不好,現在還不能下定論,只能說,她同以前的少女乃女乃是完全不同的。
霍水宓睜圓了眼,瞧著一鍋的肉粥,托盤上送擱著四、五樣沒吃過的清淡小菜。這全是給她一個人吃的嗎?從出生起,哪有一天吃到飽過,不可置信地抬首看向賈大媽,臉上的笑容有些像娘親,和煦而暖和。
這是打進徐宅以來,第二個待她好的人;老天爺待她已算不薄了!
「從今兒個起夫人的生活可不比以往。」賈大媽好心地提醒︰「既然你已經是這宅子里的女主人了,可就要忘掉過去三餐不繼的日子。物質上的享受是夫人應有的,你想要什麼就吩咐下來,宅子里的下人都勢利得很,拿不出點主人樣來,他們是會瞧不起你的出身的。」賈大媽只能言盡于此。
沒住在宅子里幾年工夫,是沒法了解這宅子里的「黑幕」。
依新任夫人這般軟弱的性子,別說教那幾個勢利丫頭給欺負去了,恐怕就連老爺知情也會漠不關心。
「在這宅子里是強者生存,每個人都為自個兒打算。大伙除了不敢惹上老爺外,在這宅里還有什麼不敢做的?」賈大媽語重心長地嘀咕道,尤其一瞧見霍水宓一口一口小心地吃著,好象舍不得吃完,簡直為她心疼極了。這樣的女子怎能在這棟大宅院里生存?
好不容易用完早膳,就跟著賈大媽在宅子里打轉認路。
徐宅大得可觀,人身處其中都會迷路,這是霍水宓花了大半天才發現的。甚麼庭、什麼院老記不住,只知道一個上午竟然遠走不完整棟大宅院,光是走穿廊就不知走了幾個,沿途還有假山、假水,連人工池子都有好幾個。
「在京城,徐府也有棟宅子,不過可沒這里的大,這里不比京城寸土寸金,只要老爺願意,就算買下方圓百里都不是問題。」一路上,賈大媽拚命地吹噓著,就盼為老爺留個好印象。行至東邊的庭院,忽然叫了一聲︰「慘啦!我忘了今兒個是京城布店送料子過來的日子,沒了我在場,肯定會胡亂哄抬價。」圓胖的臉蛋賊兮兮的。
「等等,賈大媽,我可要怎麼回去……」話未完,賈大媽早像滑溜的蛇溜得不見蹤影。
完啦!恐怕就算到天黑,她也走不回房里。
這是哪兒?
霍水宓瞧著四周。其實,宅子里的庭院大同小異,如果說有什麼不同,就只有大小的差距。瞧這院子挺大的,中間有個香菇亭,亭子上擱著筆硯。賈大媽曾說過在徐宅里的某些院子是「成串」的,一個連著一個,像是迷宮,是老爺的興致。好比在她身處的院子里除了先前進來的地方,還有東、西兩個圓形拱門,連接哪里不知道,但說不得走一走,也能繞回喜房去。
「誰?
才接近東邊的拱門,里頭忽然有人沉聲問道。
是男人的聲音!
「出來!誰準你們靠近這里的?」
霍水宓遲疑了會,畏畏縮縮地從拱門探了個頭。
那是個花園。
那名男人就在牡丹花旁,一雙冷眼冰涼涼地盯著她瞧。
「是你?你來這做什麼?」他不悅道。
「你……識得我?」怎麼沒看見過他呢?瞧他折著盛開的牡丹,全無技巧可言,落了好幾朵花瓣,是這里的長工嗎?他的衫子瞧起來並不破舊,但卻是粗布,如同她在霍家穿的。
「你是徐宅夫人,誰敢不識?」他的眼瞇起來。近看這霍家丫頭的確很瘦,新作的女衫在她身上穿起來顯得……空蕩蕩的,像是一縷幽魂。
「你是這里的長工?」
「長工?」原來,她還不知道他是誰。他的臉龐陰沉沉的。「你倒挺會猜的。」
那個霍二娘還真是精明得很,連嫁女之前都不把新郎相貌說給女兒听,是怕她嚇壞,臨陣月兌逃嗎?
他的嘴角抹上殘酷的笑意。其實,他的長相並不算太差,高鼻濃眉、寬額厚唇;在二十歲以前,即使已是他人夫婿,仍是有姑娘家喜歡親近他的。如今,他年歲增長,面貌未變,只添歲月痕跡,旁人見了他卻是打心底不由自主的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