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的爹娘呢?」
「早死啦!不然我又怎會做偷兒?」少年看楊明似乎不怎麼好惹,縮了縮頭,道︰「既然要請我吃飯,能不能多備一份?」
這世上好人不多了,難得踫上一次,要求多一點不為過吧?
「若吃不夠;同咱們下山,再請你吃個夠,好不好?」阿寶瞧他真是可憐。想她以前也是如此呢!以前在牧場上,若是工作做不好,大勇工頭哪肯給飯吃?還是晚上她自個兒溜去廚房吃個飽!2如今想來,倒跟這少年有臭味相投之感。
「不,那一份不足給我吃的,是給劉伯吃的。「鄧少年臉又紅了,像是不習慣做好事似的。
「劉伯?他是誰?」
「他——他只是一個老人,就住在那兒。」少年指著先前阿寶進去過的破屋,道︰「你可別誤會,他不是偷兒,打我認識他,他就住在這寺里。平日不愛搭理人,這寺里的和尚雖供他三餐,可他老忘了吃飯,一天里準有兩頓設吃。我想……多備一份總是好,萬一他餓了,也有得吃。」
「那有什麼問題!我陪你去找他;待會兒咱們就一塊下山,再吃個夠。」阿寶也想再進那破屋里,用力拍拍少年的背,差點讓他嗆到。
天!她是女人嗎?怎麼力量比他還大?他今年不過十四,看她也沒起過二十嘛?平日在街上是很少看見嬌貴的千金小姐,就算是有,也是坐在華麗的轎中。瞧她衣衫料于是上等貨色,人又好看極了,心地也很好,比起前殿那天仙似的美人簡直是天地之差!不過是求她施舍些碎銀,哪知她像瞧一條狗似的瞧他,她的隨侍丫頭還吐了他一身的口水——想到這里,忽地就流下兩行眼淚。
這可把阿寶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的向楊明求救。
「你怎麼哭了?」她急忙拍著他的背,愈拍他是哭得愈大聲。」我——這一輩子,除了劉伯,從沒人待我這般好過。」
「別哭!別哭!以往也只有義父一人待我好而已叼!可我也不曾哭過,瑰下楊明待我好,他是好心人,也會待你好的——」
「等等,小寶兒,此話怎講?」
阿寶無辜地看著他——
「既然他一個人流落在外,挺可憐的,不如將他帶回楊府,這樣以後就再也沒人會欺負他了,是不是?」
楊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
「是如此,你何不將劉伯一塊帶回?」
「正有此意?」瞧見楊明一臉苦相,扇嘴道︰「怎麼?楊府那麼大,還伯養不起二個人嗎?」
「倒也不是這麼說。只是照這祥下去,怕不到一年的時間,楊府便人滿為患,早讓無依的老弱婦孺給佔滿了……」心思一轉,邪笑——「不過,你若願以來來少夫人的身份向我要求,我倒可以接受……」及時閃了開,不然早讓阿寶給踹上一腳!
「走,咱們別理他,先去找劉伯再說。」她拉起少年的手,走向寺後。
楊明嘆息幾聲,又豈會不知將來悲慘的歲月?
搖了搖頭,只得跟在後頭。望天可憐,他不過是想娶個妻子過門罷了,誰又知會惹出這般多的「禍端」!將來楊府人滿為患的情景,似乎為期不遠……
再嘆息一聲,阿寶回首怒瞧了他一眼,像是說︰「怎麼?你還有話要嗎?」
楊明不覺浮起笑意。
人滿為患就人滿為患吧!這,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兩盤齋菜、一碗大白飯、三個大饅頭,讓少年吃得津津有味。
先前本想找那劉伯的,可少年在那破屋奔進棄出,就是不見劉伯的人影,只好將兩個白饅頭放在破衣里的口袋,等遇上劉伯再送給他
阿寶瞧這孩子心地很好,頗像自個兒的性子,對他又親近了幾分。不過,她還是很好奇那破屋里的牌位究竟是何許人也。問這少年嘛!他只知那是自認識劉伯時就有的了,至于其他,他是再也不知道了。
于是乎,只好離開那依依不舍之情,來到這間小禪房,先讓那少年吃值飽;而那兩個男人就在桌前說那「男人之間的對話」。
「朱兄,此來京城,定有重要之事?」楊明問道。
「倒也沒什麼重要之事。」朱瑤庭嘴角無奈地揚起。「听說岳父在三個月前又納了房妾,汝兒堅持要回來瞧瞧岳母,若是她願意,就將她接到關外。」听那朱錕庭喊「岳父」二字,似有不屑之意。
楊明微微點頭,道︰「這我略有耳聞。想那莫大仲已六十余歲,偏買了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做侍妾,據說,還是只花了十兩白銀買了她。」
「正是。」朱錕庭向來對那莫大仲沒什麼好感,他搖了搖頭,再道︰「楊兄,咱們別再談這事——說來,我倒要好好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那語氣中似有百般同情。
楊明又豈會不知他話中意思呢?只得苦笑一番——
「現下還沒娶過門呢!只怕,將來累得青絲換白發。」
「但也心甘情願。」算是說出兄弟倆的肺腑之言。
女人嘛!大家閨秀的最容易解決,娶妻當娶姻淑女,是時下流行的口語。多少名門閨秀曾找上他們,他們卻一點也瞧不上限,直到遇上命定中人——是難纏了些,是沒淑女的氣質,也沒那應該的「賢妻」資格,可隔偏就是愛上了,還有什麼辦法呢?
兄弟倆相視一笑,笑彼此的「遭遇」,笑將來的「苦難」。
餅了一會兒,朱錕庭眉頭擰了來。他本是不常笑之人。
「閑話少說,那朱姑娘的性倒屬國姓。」
「姓朱的可不只有皇族。」楊明輕易駁回。
「是嗎?」朝那正和汝兒聊得開心的阿寶瞧去,沉吟了會,道︰「初時倒不怎麼注意,可越是瞧她愈像皇族中人。」
「怎麼?朱兄——有話相瞞?」楊明可沒忘了朱錕庭本是皇族中人,至于如今遷居關外,與妻相戀,那又是另一段有趣的故事。
「不,是瞧她與生俱來的氣質,如此猜測罷了。」朱錕庭省餅一段不提。
幼年曾人宮面聖,是孝宗欣賞的佷兒,自然可自由出入宮里任何地方,包括一日不巧進那後宮,遇上那溫柔婉約的的貴紀……那容貌……那神色……
楊明一笑,知道朱錕庭有事瞞他,倒也不追問。
朱錕庭忽地一嘆,說起國事來——
「此次回京,不僅為了岳母之事。雖說我已不是皇族中人,可也關心朝廷之事!原以為先皇一死,當今皇上登基,定有一番作為。沒想到厚總為了興獻王的稱謂,和那閣內大臣吵翻了天,反倒讓張、南書等人冒出了頭。」長嘆一聲,道︰「厚總或許比先皇有所作為,可小人隨侍在側,總讓人惴惴不安,可莫再來個豹房,便已是關下萬民之幸了!」
那「豹房」便是武宗生前荒廢政事、終日流連之地。至于那厚總便是明世宗,由于武宗無子,死後便由太後與閣臣商議,迎武宗之室兄弟興王厚總進京為王。十五歲的世宗才剛到北京未久,為了追尊生父的制度和稱謂問題,與眾閣臣翻了臉,這便是有名的「大禮議」。之所以有名,是因世宗不瞞稱生父為皇叔父,稱孝宗為皇考;雖說是有孝心,可也起讓一干小人冒出頭,反倒忠臣慘遭不測!二百人跪哭宮門外,世宗一氣之下,或以充軍,或以奪奉、杖責,有十六個被打死,結果最後仍未其意,直接稱生父為皇考,反改稱孝宗帝後為皇伯父母。
這等事情又豈能不引一般百姓的憂思呢?
楊明搖了搖頭,道︰「皇宮里頭的事,非咱們普通百姓管得了。所幸,這碼事早已告一段落,現下是還瞧不出他的作為,朱兄也不必太過憂思,說不定比先皇更有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