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穆清就是無動于衷,只是喚弄蝶過去為他包扎,這才驚醒了弄蝶,急忙跑過去替他清傷口,又忙著剪開沾在傷口上的衣料,一點也沒注意到彭寡婦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剛死了丈夫似的。至于裴穆清的手臂,則是被包扎得亂七八糟——誰叫她又沒替人包扎過!再者,她的手才剛好,自然沒什麼力氣嘛!也幸而裴穆清只是以很不屑的眼光輕瞄一眼,不再批評嘲笑什麼,否則她一定會跟他拚命。
總之,她對裴穆清的感覺復雜得很,就連自個兒也不甚明了。反正嫁給他就能夠一輩子不愁吃喝,倒也算是好事一樁,但令她百思不解的是——
他干嘛要娶她?
她又沒有彭寡婦天仙似的外貌。琴棋書畫也不精通,雖然她近日挺努力的繡了一幅「鴛鴦戲水」,讓裴穆清掛在書齋里——這是裴穆清親允的,只要她繡出一幅圖來,那什麼鬼「花開富貴」便可丟到地窖里去,換上她所繡的,如今繡是繡出來了,還繡出「鴛鴦戲水」來,她可是得意得很!但她哪知道這幅繡圖在裴穆清的眼里看來,簡直是——
鴨子游泳嘛!
不,更貼切的說法該是鴨子溺水才對!
這不僅是裴穆清的看法,每個進書齋打掃的僕人只要瞄上一眼,便個個皆可看出這地鴨子快給淹死了!但誰也不敢讓弄蝶知道,免得她傷心難過。何況這也是她的頭一個作品,以她這般沒天資的人而言,有些成績已算是很不錯的了。
反正弄蝶就是搞不清楚自個兒對裴穆清的感覺到底如何,也不明白裴穆清到底為什麼要娶她,總之,等著做新嫁娘便是。想想,有與他共度一生也是挺不錯的,他長得一表人材。偶爾跟他吵吵架,每月還有十個銅錢可拿,何樂而不為呢?
主意一定,她倒也不再煩惱,當下便明白嫁給了裴穆清不但是件好事,還可讓她成為小盎婆呢!試想,每月有十個銅錢可拿,一年有十二個月,相當于一百二十個銅錢。若跟裴穆清成親了,就可以拿一輩子。一輩子,少說也有五十余年的時間,這樣算下來……老天爺!豈止是小盎婆而已?簡直可以號稱是關外第一富婆了——半晌的時間,她都在那里計算著這五十余年到底可以拿多少個銅錢?好讓自個兒滿足一下。她過去不識字,不會算數,但這幾日裴穆清拿個小算盤從簡單的開始教她,如今那別致的小算盤也成了她的寶貝,鎖在她的百寶箱里。大概唯一進不了她百寶箱的玩藝就是眼前這本詩經了吧!她背都背死了,又沒什麼價值,哪會將它當成寶貝?
「弄蝶小姐,有人來看你啦。」富海連叫了三大聲,才將弄蝶喚回神來。別看她手里捧著本詩經,心神可都早就飛了。
瞧這幾日裴穆清要她背的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便是什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是三字經又是詩經的,她的腦袋都快給塞滿了!就不知古人怎會有這麼多閑暇時間去寫這些難背的詩?難不成他們都不用去工作賺錢嗎?若真是如此,又哪來的飯可吃?哪來的床可睡?以往她當乞兒的時候,總得很努力很努力的向人乞討,才有飯可吃。若這些古人僅作個幾首詩便有飯可吃有屋子可住,那她也來作幾首詩,豈不就能發財了?
「弄蝶小姐!」富海輕嘆口氣。不消說,弄蝶一定又是在作白日夢了!想她即將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富海真有大哭一場的沖動。
「干嘛?我還沒背完呢!那姓裴的就想要來驗收啦?」
「不——少爺有事外出了,是有客來訪,想來見見弄蝶小姐。」
「誰啊?」在此地,除了裴穆清外,她可是沒親沒故的。
「拜火教教主白若亭。」
「我又不認識他——」弄蝶瞧見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門邊,仔細想了想自己會見過他嗎?似乎有所印象,可又記不起他是誰來。
「裴姑娘,不過月余未見,可是忘了在下?」白若亭微笑著走了進來。「記得當時在下問姑娘可曾信教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嗎?」
努力的想了想,弄蝶恍悟的大叫一聲︰
「原來是你!我不是說過我不信教了嗎?你這人倒也奇怪,老問人家信不信教?怎麼,你整日都沒事可做嗎?」
盎海瞪大了眼,那眼淚忽地在眼眶打轉起來。想想,若讓人知道裴家主子未過門的妻子竟會口沒遮攔的胡亂說話,豈不丟盡裴家的臉?有時候,他還真懷疑裴穆清到底是怎麼看上她的?然而,雖說她與那彭寡婦相比的確是相差太遠,但若真要讓裴家下人來選,大伙兒還是會選這平易近人的弄蝶。不過,以他二十三年來所積累的經驗和智慧,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這裴穆清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關外女子多得是,又豈是一個小小弄蝶所能比得上的?
但現在多想無益,無論如何,她已經注定要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了,這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無法改變,抱怨也無用,倒不如做些實際的改變——例如教她如何成為談吐得體的女主人——這主意倒不錯!相信經過他的教之後,只怕人人見了裴家女主人都得豎起大拇指贊聲好不可!
想著想著,他竟破涕為笑,仿佛離那美好遠景已相距不遠了。讓一旁的弄蝶看得好生奇怪,當下也不去理會白若亭,反倒向富海大聲問道︰
「你是想起什麼好事來了?瞧你笑得這般神經!」
盎海回過神來,悄聲說道︰
「當著白教主的面,說話不得無禮!若是讓少爺知到你如此的沒大沒小,只怕會怪我這個做管事的督導不周。」
弄蝶睜圓了眼,罵道︰
「難不成你想打小報告?」瞧他小鼻小眼的,加上一張猴子臉,看起來就像是會打小報告的那種人。而富海的表情正顯示了他打算如此,所以她當然生氣啦!
須知近日裴穆清管她管得可緊了,就像是管犯人似的!以前還由得她胡來,現在可就不行了。自那日他宣布……不!是命令下個月初她要與他成親時,她還挺傻氣地問他︰「若是不答應又如何?」此言一出,只見他盯著她瞧了好半晌,瞧到她的臉都紅了,好似她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這才緩緩答道︰「這可由不得你!」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問她?從此以後,她的日子就難過得很了,每日都得待在閨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等著成親之日到來,煩都煩死了!若不是每日下午裴穆清都要挑個空檔來驗收前日所教的東西,只怕她連想見他一面都難嘍!想想,似乎還是以前的日子來得開心,尤其瞧這富海是愈瞧愈不順眼,根本當他就是個臥底的間諜——他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一字不漏的轉述給裴穆清听,不是間諜是什麼?
她哪知裴穆清之所以管她管得緊,還不是因為殺人魔之事尚未解決,為防他再找她下手,所以才將富海留在她身邊。
白若亭瞧弄蝶氣呼呼的模樣,于是本著排解糾紛的心理朝富海道︰
「弄蝶姑娘是個坦率的女孩兒,說話雖是不雅了些,但也可見她真性情流露無遺。得妻若此,是裴主子之幸。」
盎海連忙點頭稱是,心中雖頗不以為然,但還是先退下去張羅茶水。
弄蝶轉了轉眼珠子,好奇的瞧著他。
「咱們又不熟,我來找我究竟有何要事?若當真要勸我信教,你就免了吧!我裴弄蝶不信教也有十六年了,瞧我現在還不是活得挺好的?所以呢,你也別老勸人信教了,找個工作才是真的!免得到時候餓肚皮了,就知道銅錢的重要啦。」說來說去,就是希望他快快離去,下午裴穆清還要來驗收她的三字經呢!瞧書上頭認識的字也沒幾個,竟要她開始背起書來,簡直當她是天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