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一亮,松了口氣︰「你不氣了?」
他搖了搖頭,用力抹去她臉蛋上的泥漬。「進去吧。」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難不成等他反悔?當然不!或許她是什麼也不懂,但看人臉色倒還能看出幾分,瞧他氣消了大半,還是趕緊腳底抹油,先溜進前廳為妙。
裴穆清本欲跟進去,卻讓富海給喚住了。
「少爺——」富海難以啟齒。
「有事?」
「不——不是……」他該怎麼說才能免遭池魚之殃呢?
裴穆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若是因為沒有看好弄蝶而來請罪,那倒是免了。」
「不……」富海一咬牙,不顧一切地說︰「掛在少爺書齋里的那幅字畫——讓弄蝶小姐帶——進馬廄里——」
「怎麼?」裴穆清臉色發白。
「給馬糞留了跡。」富海顫聲道。
裴穆清愣了愣,臉色驟然大變。
「裴弄蝶!」咆哮聲響遍大屋。
那個該死的丫頭!他遲早會讓她給氣得吐血身亡的!
瞧見裴穆清憤怒的表情,富海直覺地縮了縮肩,看來那丫頭是非死即傷,準逃不了啦。
他乖乖地尾隨裴穆清進了前廳,心中竟同情起那丫頭來了。
他只慶幸自個兒不是她,不必承受裴穆清的怒氣。
???
「怎麼你也在這兒?」才進前廳,弄蝶便月兌口而出,那語氣里盡是怨恨。
本想用最快的速度貫穿前廳,溜回香閨去,免得裴穆清事後反悔了,又將她吊起來打幾大板,那她不就非得去了半條命不可?所以,她前腳才剛跨進前廳,一听見裴穆清的咆叫聲傳來,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也未敢停下腳步,就只想先躲起來,待他怒氣消了再說。正想著,卻瞧見了一名男子正大刺刺的坐在裴穆清的位子上。
那名男子也不陌生,就是白天想拿馬鞭抽她的那個該死、下流、卑鄙、混蛋加三級的男人!一時間,弄蝶忍不住將十六年來所知所學的髒話全給復習一遍,就為了咒罵這名男子。
「這話該是我問的。」那名男子冷冷地瞧著她,玩弄著手里的鼻煙壺。
「呸!你是什麼貨色?不過是連女人家都對付不了的小烏龜罷了!」她朝他做了個鬼臉。
她之所以敢如此放肆,一來是因他這回手上沒拿著馬鞭;二來是因裴穆清已經回來了,要是誰敢欺負她,就如同和裴穆清作對一樣——听起來似乎十分肯定裴穆清一定會站在她這邊似的!她的腦子轉了轉,自個兒也覺得奇怪,想想先前他正惱她毀了他的寶貝,她如何能肯定這會兒他定會站在她這邊?
對她這有意的挑釁,那名男子怎受得住這番侮辱?他倏地站起來走向她。
「你這該死的賤丫頭!難不成是苦頭還吃不夠?竟敢跟我這般說話——」他揚起手,正要打下來。
「住手!」剛進廳的裴穆清一瞧見這等光景,立時冷然喝道。「她是我的人,誰都不準動她!」
這句話無疑是一帖保證書,她一听,連忙飛也似地溜到裴穆清身後,由他來做擋箭牌。反正他又高又壯,要打架也不會吃虧。
「敢情是那彭寡婦已經失寵了?我原先還道你艷福不淺呢!竟能讓那關外數一數二的大美人給瞧上了。怎麼?胃口又換了?」那名男子瞧一眼躲在裴穆清身後的弄蝶,嘲笑一番︰「原來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若是讓彭寡婦知道自個兒竟是敗在這丫頭手上,只怕會嘔死了!」
什麼彭寡婦?什麼大美人?弄蝶可是一頭霧水。她悄悄探出頭,瞧見裴穆清的表情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如自個兒先行開罵,反正有裴穆清擋在前頭。
「喂!你這狂妄的家伙,也不瞧瞧這里是哪兒?竟敢對裴家牧場的主子這般說話!別以為白天欺負過我就沒事了,現在竟連裴穆清也不放在眼里!哼,好歹他也是這里的主人,你還不快叩頭認罪?否則當心你這條狗命——」
「欺負你?」裴穆清臉色難看了些。「丫頭,你們白天踫過面?」
「豈止踫過面?他一瞧見我,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拿鞭子朝我揮來,差點沒打死我!幸虧我溜得快,逃到了樹上,否則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裴穆清眯起了眼,朝他沉聲問道︰
「此話當真?」
「一條殘命而已,何必動怒?」裴格正才說完,就瞧見裴穆清臉色陰沉了下來。不覺十分訝然。
他深知裴穆清的性情。裴穆清向以牧場為重,對于姑娘家全不放在眼里,就連幾年前媒婆上門提親時,他也以牧場事務繁重為由,婉拒了媒婆的好意。後來彭寡婦來到關外,她雖擁有令眾人為之傾倒的絕世美貌,但那裴穆清卻視若無睹。若不是她苦苦倒追著裴穆清,甘願忍受他對她的漠視,只為能接近他,只怕至今裴穆清連瞧也不會瞧她一眼,更別談什麼憐香惜玉了——
至于這丫頭……裴格正輕蔑地溜了她一眼,隨即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裴穆清的信物正掛在這丫頭的胸前!分明就是將她視為一家人了,難不成這裴穆清——
「她是我的人,我不準任何人動她!包括你。」裴穆清冰冷的聲音揚起,那話中的威脅意味讓人不容忽視。
弄蝶朝裴格正吐了吐舌頭,悄悄望了裴穆清一眼,什麼他的人?自個兒只不過是在此白吃白住罷了,怎麼算是他的人呢?若不是現在要拿他作擋箭牌,她是說什麼也不舍得錯過與他耍嘴皮子的機會的。
裴格正冷哼一聲
「你當真以為可以命令我?當初若不是叔叔收你為螟蛉子,今天的裴家牧場哪有你的分?」說起來就是滿腔憤恨。
當年若不是裴老爺子收養了裴穆清,今天又豈會無他裴格正立足之地?想裴家牧場向來都是傳給子嗣,本以為裴老爺子膝下無子,裴家牧場遲早是他的。哪知在他十歲那年,裴老爺子竟帶回了年僅七歲的裴穆清,並宣布收為義子,且將毗連裴家牧場的一座小牧場交由他和老爹管理,明擺著是將他們父子倆趕出了裴家牧場!只因老爹生前好賭,曾將裴家產業賭輸大半,裴老爺子就認定他無能管理裴家牧場——這根本不公平!雖說裴穆清在這幾年的確將裴家牧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但終究不是裴家人。他裴格正才應當繼承裴家牧場,這可是他應有的權利,又豈能讓這不知哪里來的雜種撿著了便宜?
裴穆清連眼也不曾眨一下,只是朝弄蝶命令道︰
「你先下去吧。」
也算她識時務,瞧出裴穆清目前可不怎麼好惹,干脆朝裴格正做了個鬼臉就溜出前廳,躲在竹簾後偷听。沒想到被富海瞧見了,正要喚她,即被她一把拖過去,並捂住了嘴,兩個人就躲在後頭偷听——說來好笑,原來這富海也是好事之徒,有什麼風吹草動從不願放過,今兒個算是遇上知己了。
「你來有何目的?」裴穆清問道。從小到大,他都不會喚過他一聲堂哥。
裴格正嗅了嗅鼻煙壺,道︰
「來瞧瞧你是否將牧場避理得當?你要知道,這裴家牧場遲早是我的,若是出了任何問題,我可不輕饒你——」頓了頓,他續道︰「我要你撥二千兩銀子給我。」
「上個月初你才從帳房那兒私自挪用了五千兩。」裴穆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看來你是不打算給了?」裴格正隨意道︰「這本是預料中事,不過若拿消息和你交換,可就不只二千兩了。」
「消息?」
「打從年初至今,每逢月圓之夜便會死一個姑娘,如今也死了六個,你可知道那殺人魔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