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男人四周張望了會兒,月兔甚至還來不及躲起來,眼尖的他就看見月兔站在柱子旁,于是馬上大步朝她走來,臉上還掛著一副虛偽至極的笑容。真可惜,要是她動作快一點,趕緊溜掉,說不定他沒見到有人來接他,一個火大,搭下班火車回台北最好!
「月兔妹妹?」他揚起眉,站定在她面前。虛假惡心的溫柔聲音差點沒讓月兔跑到就近的化妝間去大吐特吐。
他以為他是誰?竟敢叫得這麼親熱!
「月兔?」他等待她的答覆。
她微笑點頭,以同樣的虛假回應他。
「我是。你就是胤倫哥哥吧?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還能認出我來。」她喊他名字的時候,雞皮疙瘩掉一地。
「每年你生日的時候,干媽總會寄一張全家福的照片給我。」他笑著揉揉她的頭。「你個兒最小,卻老站在最後面,要不仔細看,還真看不見你呢!」
看不見最好!難怪老媽每年生日總堅持要照一張全家福,原來是專門寄給他。老媽干嘛這麼費心費力?只不過是個干哥而已,又不是將來的六姊夫,難不成老媽真以為六姊會回心轉意?
想到這里,月兔偏著頭,這才仔細發現到——
原來這朱胤倫長得還不賴。十年前那種高高瘦瘦、活像竹竿的模樣早不復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肩、修長有力的腿。要是他一個不高興,一掌朝她打來,八成會像是打蒼蠅般輕松俐落不留痕跡,所以她最好小心點,誰知道十年前笑口常開的男子如今會變得如何?也許暴躁易怒也不一定……
「丫頭,在想心事?」
「沒有。我在想你的行李呢?」
他晃晃左手拎的背包。「這就是啦!」
她眯起眼。「老媽說你打算度個長假。」
「是啊。」他頓了頓,墨鏡後的眸子停駐在她的臉蛋上。「丫頭,你還是在生我的氣,嗯?」
「生氣?」她無辜的睜大眼。「怎麼會呢?你是我干哥嘛!就算你曾經把旱鴨子的我丟進水里,害我喝了好幾口水,還讓我從腳踏車上一路摔下河堤,我都不會計較;更別提你讓我從樹上摔下來了!老實說,雖然躺了幾個星期不能走路,不過我是那種不會記恨的人,我連到底發生什麼事,都忘個一干二淨了,又怎麼會記恨呢?」
忘了才怪!朱胤倫不禁苦笑。
要真忘了,她還能一字不漏的全說出來?光瞧她一臉虛偽可笑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舊仇未忘,恐怕連新恨也一塊兒加上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最近幾年兩人一南一北,還不曾見過,他怎麼可能又做出讓她怨憤的新仇來?在電話里,干媽還說這月兔對他寄來的巧克力、糖果什麼的,全置之不理,還干脆丟給家里養的小貓小狽吃!就連他一個大男人去百貨公司當著收銀小姐怪異的眼光所買下的芭比女圭女圭,都讓她拿去壓箱底了,這還會像是不記仇的樣子嗎?
尤其當他步出月台時,看見那輛破舊腳踏車,他開始懷疑月兔恨他的地步恐怕比他所預料的深多了。
「上車吧。」
「上車?」
「喂,雖然你在台北住了幾年,但也不至于听不懂中文吧?」擋著驕陽,她眯眼看著站在陰影下的胤倫。
「你載不動我。」他堅持,光看她那副小蚌頭,要真能推動他一步,他干脆直接跳河還來是快些。
「誰說的?上回六姊的男朋友還是我載他過去的……」她一時不察,說溜了嘴,很小心的盯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你——知道了吧?」
「听干她提過。」
她一步當二步跳過去,很豪爽的拍拍他的肩。
「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世上又不是只有六姊一個美人兒。」她頓了頓,鼓勵他道︰「不是我偏心,說實話,你比李大哥強多了!是六姊沒眼光,不然現在你就是我六姊夫了。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當初你強悍一些,說不定六姊就不會被搶走了。」她的安慰詞還真有一套,說到最後反倒是他的不對了。
不過,看他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月兔開始懷疑他是強裝出來的。六姊在他心底一定還很重要,要不然他才不會強迫自己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一股無由來的刺痛像是利刃穿過她的心髒,讓她一時呼吸停頓,說不出話來。
「丫頭,你沒事吧?」他關切的問。
「當然沒事啦!別說我沒警告你,六姊婚期定在十月,現在李大哥每到晚餐時間準時到家里報到,你自己看著辦吧。」她轉身就往腳踏車走去。
而他側朝附近的雜貨店走去。
「喂!你干嘛?」她叫不住他,只得等在外頭。
她早知道她不會如此這般順利的接他回去。若是他對六姊還是有情,今晚可有好戲看了!單單看這三角關系就比電影精彩多了,最重要的是連票錢也甭付,多省錢啊!也許還可以拿去年生日時老爸送的V12來個全程錄影,去參加某節日甄選,保準得第一。
不過單就現在的朱胤倫來看,實在是比李大哥強多了。李高泰生就一副老實相,文文弱弱的身子像是一陣風來就會被吹跑。難怪常听三姊說現在台灣健康有型的男人是拿著手電筒也找不到幾個!而這所謂健康有型的男人大概就是指像朱胤倫這種男人吧?
正在想著時,朱胤倫已從雜貨店中走出來了,而一頂草帽就這麼蓋下來,遮住了她的視線,她一拉起帽子就看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
「丫頭,南台灣的驕陽我可是領教過的,要是沒頂帽子遮陽,只怕還沒到家,你就已經中暑了。」
「才不可能——」見他邁大步朝腳踏車走去,她不得不賣力跟上前。「我住在這里好歹也有二十年了,早習慣了。」
他聳聳肩,橫著把背包放在前頭的菜藍里。「丫頭,上車。」
「你坐錯位子了。」
「沒錯,你坐在後頭。要抱緊唷!十年沒騎過腳踏車,要是害你摔下去,我可不負責。」听那聲音還含著隱約的笑意,好像中了什麼特大號的頭獎。
八成是悲傷過度了,她想。最好此時還是不要違背他的意思,免得一把菜刀追著她跑也未可知……菜刀?對!回頭要叫老媽把水果刀、菜刀,反正只要是尖銳物品全給藏起來,以防他一個眼紅,不但拿刀砍六姊,說不定連她一家子都給砍死了,那可就慘了!
「丫頭,又在做白日夢了?」他捏捏她的鼻頭。
「大哥,我二十歲了,別老把我當小孩子看。」她白了他一眼,臉上還無緣無故的泛紅呢!難不成真讓他給說中了?想想這里的太陽還真毒,也許她是中暑了也不一定。
「我知道。丫頭,上車吧。」
她不情不願的坐在後座。
「抱緊啊!丫頭。要是受傷,我可沒辦法向干爸交代。」墨鏡後的眼楮似乎閃閃發亮,讓月兔的心漏跳了一拍,令她懷疑她的心髒是否有問題?難道年紀輕輕的就得了心髒病?一整天下來一顆心不是狂跳不已,就是突然停擺,也許明兒個應該到診所兒去瞧瞧,要是得了什麼絕癥也好趁早寫下遺書,以免抱憾離去——
一個震動,嚇得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腰,免得摔下去,以至于她沒發現前頭的他,嘴角正泛起笑意,在墨鏡後的那雙眼眸——
正是老謀深算的得意眼神。
???
預料中的大戰並未如月兔所以為的迅速開戰。
當兩個男人見面的剎那,六姊略為尷尬的笑一笑後,胤倫只是大方的伸出手,向李高泰自我介紹,一場原本預計煙霧彌漫的戰爭就這樣消弭于無形之中,虧她還拿著一架V12在他們身邊打轉,期盼拍下一些精彩畫面,可惜六姊只是暗白她一眼,而那姓朱的干哥只是好笑的揉揉她的頭,就逕自跟老爸、老媽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