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俊俏的小丫頭。那你說說,你阿娘的家人叫啥?老婆子我雖然不敢說識得全府的佣僕,但識得八九成倒是有的。」
小雲連忙一臉討好地笑,道︰
「那就有勞嬤嬤了。我娘有個表妹,叫順兒,如今約莫四十歲上下,但已經有法規十幾年沒有聯絡了,不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貴府當差呢。」
「叫順兒的?這名字倒是尋常,府里好些個人都曾叫過順兒或阿順,後來才被主子改名的。就不知道里頭有沒有你要找的呢……」婆子苦思了下,又問︰「有沒有說姓什麼?記不記得曾經是在哪處當差的?」
小雲也一副苦苦思索狀。
「姓什麼我倒沒記住。听我阿娘說……好像曾經是在書房伺候的,專門給小少爺磨墨裁紙整理書籍的。喔!對了,我娘說那個順兒還有個一同長大的好姐妹,叫桂花呢。」
「桂花……啊!別嬤嬤!」婆子原本迷茫苦思的臉色,在一听到桂花這個名字時就神色大變,猛瞪著小雲看,上上下下地看著,像是在小雲臉上看出了什麼,結結巴巴地問道︰「你阿娘是李順兒的表姊?」
「嗯,是的,是姨表。听我阿娘說,她們兩表姊妹長得可像了。而我的長相也隨了我阿娘,就不知道我與那個順兒像不像了。」小雲一臉天真地道。
「像,像極了。」婆子喃喃道,接著跳起來。「你等等,我、我去找管事嬤嬤來,她得見見你!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著啊,別走!」
就見那個慌了神的婆子,連門也忘了關,立馬往里頭跑去,就這樣把兩人撇下。
「小雲,她這是?」
「我們走。」小雲拉起小芳的手,拎高裙擺,快步跑開。
「可,你不是要找人,怎麼跑啦?」小芳被拉著,只好跟著跑。
「我沒要找人。我只是在確定某件事。」轉眼間兩人已經跑得好遠,遠到再也看不到昭勇侯府的屋瓦。
身為小遍村的村姑,腿腳有力那是必須的,所以兩人疾奔了一刻鐘,直直跑到內城門口才停下,也只是有些小喘。
「好啦,今天謝謝你了,小芳。你快搭車回明宣侯府,別誤了你的差事。我這身衣服改天洗好還你,我也該回去照顧我娘了。」
「衣服不急。你有需要的話,就放著無妨。今天我休息,不急著回去,不如我跟你一同到外城區看白嬸吧。」
「我娘現在還虛弱著,你去了,她又會勉強自己起來招待你,到時你也不自在。所以等下回你有空我再帶你去見我娘,反正我們娘兒倆至少半年內都會在京城,想見面隨時都可以。喏,你的法規兩銀子,收好了。」將頭上那兩根沉墜墜的銀簪拔下來塞進小芳手上。
小芳接過,小心放進懷里貼身收好。點頭道,,
「也是。那好吧,就約下次,我回去弄些好藥材,到時給嬸子補身。」
兩人道別完,小雲目送小芳搭上一輛載客驢車離開後,才轉身緩緩走著。她走得很慢,因為一心想著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旁的,所以當她一只手突然被人用力攫住、往後一扯,整個身子撞上一面牆時,她向來靈敏的身手竟然沒來得及應變。
小雲後腦勺撞了一下,所以有些眼冒金星的,一時看不清襲擊她的人是誰,倒是听到了那行凶者咬牙切齒的聲音——
「白、雲,你這是什麼鬼樣子!」
第8章(2)
就算再怎樣氣急敗壞,賀元仍然記得這個叫白雲的混蛋是個舉人,且是個即將應考的舉人,他的名聲不能有任何敗壞;但凡有,一點點污點被詬病,就算他的學問之好堪比曹植、考出來的卷子足以折服一票大儒考官甚至皇帝等等,他也當不了打小就心心念念的狀元。
別說狀元了,連個同進士出身都不會有他的份,嚴重點還會被直接剝奪掉所有功名。一個讀書人要是混成這樣,也只能羞愧地去死一死了。
賀元解下披風,將白雲披頭蓋臉地包個死緊,鉗押著她就近找了間客棧,要了間獨立的廂房就把人丟進去,並吩咐隨後跟來的護衛守在方圓五步之外,別讓任何人靠近。
然後,踢上門,開始審問這個無法無天到連男人的自尊都敢丟在地上踩的女裝混蛋。
「白雲,你給我說清楚,你這一身扮相是怎麼一回事?!」賀元指著白雲身上的丫鬟服飾(還是明宣侯府的制式),實在太不像話了。
白雲跌在榻上,好不容易將捆在腦門上的披風給掙開,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從一片紊亂里平復下來,可以好好說話,才道︰
「賀元,好久不見。」雖然已有十年沒見,而賀元的長相也與小時候大不同,但她向來很能認人——其實方才還沒看清是他時,就從聲音語調里認出了是他,才會由著他又施暴又挾裹地拎來拽去。
「少來那些你好我好的虛詞問候!你看看你!你扮這樣竟一點也不感到羞愧嗎?!」
「我這樣有什麼不對?」白雲整理好自己,坐正,坦然地看著賀元。
「當然不對!你扮成女人!」
「扮女人有什麼不對?」白雲還是很理所當然的表情,還強調了——「我覺得這樣滿好看的,你不覺得嗎?」
賀元這時才注意到白雲的相貌,與他四目相對,竟莫名臉紅了起來,不由自主率先移開眼。故意挑剔道︰
「在京城這個地兒,你這樣子的,也不過是中人之姿,我家的丫鬟都比你好看……」不對!他干嘛跟一個大男人談女裝扮相好不好看的問題,這簡直有辱斯文。再度發火︰「白雲!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舉人,不是戲子!只有戲子才會扮女人、才會在意扮了女人好不好看,你何以自賤至此!」
「我哪里自賤了?」白雲覺得賀元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會是真的在小遍村那個地方待傻了吧?雖然你們那兒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男女之分,全穿得灰抹抹的沒個人樣;但你要記住,你現在是在京城,而且你是個有身分的舉人,兩個月後要去考進士的舉人!男裝女裝是有分別的,你再不可混淆了!」
「我沒有混淆。」
「你這叫沒有混淆?我的白雲舉人老爺,你該穿的是青衣直綴,不是女裝!」愈說火氣愈大,愈看他的扮相愈不順眼。幾步走到榻前,用力將白雲推抵在榻椅的靠背上,同時伸出一只手壓在他胸口上道︰「你好好一個男人,羞也不羞!穿著女裝已經夠丟人了,竟然還往胸口填塞了什麼東西,是不是塞了兩個準備用來當午飯的饅頭?你還笑京城人把錢袋子擱頭上,我看你才是不著調,把吃食利用在這種不正經的——」聲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一雙因為眼眶瞪得太大,以至于差點跳出來的眼珠子。
「模夠了嗎?」白雲悶聲問了下。見他還在無意識地揉扯,沒好氣地忍痛道︰「別揪啦,是真的。你再揪也揪不出饅頭來的。」
賀元飛快瞬退兩步,差點被椅子絆倒,一張俊俏白臉像是被砸了一盆狗血,腥紅得嚇人。
賀元驚駭萬狀,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花耳鳴,腦袋里嗡嗡響得快炸了。
賀元不知道自己該立馬暈倒以示極度的震驚呢,還是跳個半天高,順帶把眼前這個混蛋給掐死?!
良久良久良久,終于艱澀地發出低啞的聲音道︰
「你、你……你是……女的。」最後兩個字說得像是蚊吟,只有靠得他如此近的白雲能听到。
「一直都是。」白雲覺得自己滿冤的。從來她都沒說自己是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