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話可說。」楊梅真不明白沈雲端在想什麼,她如今還活得很好不是嗎?而且還精打細算地給自己找了另一條路走。楊梅對這個大小姐是了解的,她善于利己,這種人,永遠不會吃虧。而且她的心也夠狠,相伴多年的心月復丫頭們,說拋棄就拋棄了;藏冬沒有了、她毀容了,而當初跟著小姐走的秋染,大概也因為什麼原因不在了……
這樣的一個人,在什麼地方不會生存得好?她的人生怎麼可能會被毀掉?
「等著吧,你不會一直都風光的!我等著看你的下場。」撂完話,轉身走人。
這是今生雨人最後一次談話。
倒也算是沈雲端的又一次心想事成。
真是個好命的千金小姐。
楊梅偶爾也會羨慕一下的。
第11章(2)
當所有人都離開了之後,周家的馬車隊也華麗地來到了豐業城。
在三少的規畫下,這個車隊,將漫游國土東北各省郡,由北朝東走,一直走到大海處。
「看過海嗎?沒有?那我帶你去看。」某天他隨口一問,然後這麼說。
所以車隊就以看海為名,一路游山玩水而去。
「看過滿城飛花嗎?」在一個溫暖的小鎮度過了寒冬,春天來了。車隊又要開拔了,他有一天吃完點心,問。答案當然是沒有的。
于是,就朝「春城無處不飛花」的長安城而去了。
車隊一直朝南走,在如夢似幻幾乎連到天邊去的荷塘里、小船中、耦花深處,度過了暑夏。然後,周樞又問了︰
「看過錢塘潮嗎?」
她懶洋洋不予回應。然後車隊又開動了。
錢塘潮有多壯觀,楊梅沒什麼印象,倒是吃了不少海鮮,對其種類之豐,大開眼界。
就這樣游山玩水,一日一日的,居然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
楊梅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樣快。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不只活著,還活得好。」周樞輕輕在她耳邊道。
這一年來,他織了一個網,讓她深陷。
楊梅沒有機會抗拒,一切便這樣了。
習慣于他的照顧,他溫柔的擁抱,偶爾……在佣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會竊一個吻。
他很溫柔、很克制,像是怕嚇著她似的,每進一步,都要小心又小心地再三試探,再也不敢像當初以為必死的那個逃亡夜那樣,不顧一切地抵死狂吻……
楊梅以為自己忘記的。但從他偶爾看過來的火熱目光,她知道,他與她,誰也沒忘記。
那樣熾烈的情感,讓兩個自認為理智的人都嚇著了吧?
是嚇著了,但卻渴望著再次體會那種狂野……
于是,有一天,在月色正好的夜,也不知道誰勾引了誰,他們便,在一起了。
他們生性理智,卻不是守禮法的人;活得很自我,沒有那麼多在意。
楊梅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沒想過為什麼;正如她沒想過跟他天長地久,這,也沒有為什麼。
又過了兩年,周樞在一封封家書的追殺下,終于願意讓車隊朝京城的方向走。
「你想嫁給我嗎?」
「沒想過。」
「你……是否擔心我娶你,只是想為皇家取回白家的金書鐵券……甚至,把宗家那三面已經可說是歷史至寶的金書鐵券也佔為已有?」洪霄王朝發出的那三十六面金書鐵券是很珍貴沒錯,但與宗家擁有的那三面相比,卻又不值一提了。
宗家在亂世之前,興盛了五百年,見證了三個皇朝的成立與滅亡。而這三個皇朝的成立,宗家都有資助之功,于是便獲得了三個皇朝賜下的金書鐵券。這三面金書鐵券,讓宗家成為史書上的一則傳奇。
雖然在洪霄王朝成立之後,宗家已敗,漸漸不再有人記起這樣顯赫的世家,但歷史是永遠留在那里的。白家有了這個淵源,被上報給朝廷之後,皇室當然樂得為宗家的傳奇再添上一筆。
人家宗家經歷了三朝,得了三面金書鐵券,成了傳家之寶,那些已亡佚的朝代都能允許宗家拎著一塊屬于前朝的免死金牌傳家,洪霄皇朝又怎麼會無法容忍?這樣錦上添花又不費惠的事,誰都樂得做,別說還能在歷史上沾個光呢。
「如果你想要,跟我說就好了,不用娶我就能取得。」楊梅不甚在意地回答,讓周樞無言良久。
「……我以為,令堂讓你帶著那四面金書鐵券,意思是你得拿命守護它,就像守護兩個家族的尊榮。」
「我只記得娘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我想,那應該也是我親娘的意思——無論如何,活下去。她們只想我活著,並沒說要我帶著那四塊鐵片去死。」
鐵片……
那四塊金書鐵片……不,鐵券听到會哭的……
「……也是,這世間,除生死無大事。」周樞覺得自己愈來愈被同化了。
這是否也可以叫做夫妻同心?
「如果不是擔憂著什麼,為什麼沒想過嫁我?」這兩年來,他一直在試探著她對婚姻的看法……結論是,沒有看法,她根本沒多想!
「嫁不嫁的,與現在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你不嫁,哪天跑了,我追回你師出無名,想報案都不知道該怎麼報才好;若你嫁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召告天下你是逃妻了。」
周樞只是在開玩笑。
「你已經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了嗎?」楊梅倒是听仔細了。不僅沒生氣,還跟他討論起來。「其實不娶對你比較好,你可以報逃奴的,這比逃妻有面子多了。」
哀額。「夫人,為夫只是在開玩笑,請不要如此當真。」
「夫人?你的意思是要娶我當正室嗎?」楊梅倒是驚了。
「唯一的妻,沒有其他人。所以也不用說什麼正室嫡妻,那種說法听起來像是後院女人太多,所以要標明品種名分似的。」
楊梅想了想,抿唇笑了下。
「笑什麼?」他親住她唇邊那抹笑。
「經你這麼提醒,我才想到,確實從來沒有人對已婚男子稱為正夫、嫡夫什麼的。因為丈夫是獨一無二的,就不會發明那麼多稱呼來標明身分。」
兩人笑了一陣,楊梅沒發現,其實周樞更喜歡看她笑,每每一看便入迷。好一會,才又接續話題。
「嫁我,好嗎?」
「你能讓家人同意?」
「你同意了,其他便不是問題。」周樞有這個自信。
「你能忍受我這樣沒有情緒的人?」這是白清程每每來信都要批判她的。
「別人覺得你沒有情緒,關我什麼事?在我面前,你早已不是那樣了。」周樞很得意地現著。
楊梅眼一眯,有些恍然地點頭道︰
「對,我變了。你讓我變了。」
「我的榮幸。」他笑。
「你知道嗎,其實我無法忍受被別人看透。」
「那如果有人——例如我,在長時間關注你、分析你,並取得一定的成果、順帶賠上一顆心後,你有什麼感覺?」
「我會想滅了那個人——即使是你。」她生性缺乏安全感,再怎麼安逸的日子,也消除不去她性格里的警覺。
「你下得了手嗎?」
「……」不答。
「現在,下得了手嗎?」他不放松地追問。
這是在索情,索著他等待得夠久的那顆心。
她必須明確的交付!
還好,楊梅從來不是一般女子,她沒有扭捏的天分。
「下不了手。」她像在深深反省。對自己充滿唾棄。
周樞笑了出來,好溫柔好溫柔地望著她,並虔誠地低下頭吻住她的唇……他喜歡此刻由她這張小嘴說出來的甜言蜜語。她說︰下不了手。
「嫁給我吧。」
「……好吧。」看來這個男人今晚就只執著這個。
既如此,那就嫁吧。如果這樣他會快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