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身上沒傷。」
「我昏迷多久了?」
「約有四、五個時辰了。」
「只有我倆被捉嗎?」昏迷在地上那麼久,想必是著涼了,身子熟悉的酸痛感,證明了他的猜想。還好他自幼就習慣了小病小恙,一些些不舒坦,並不能讓他失去冷靜的思考。
「現在是。」
「現在?」難道原本他們還跟那些隨從一同被捉嗎?「原本不是嗎?」
「……嗯。」回答得不太干脆。
「你為何遲疑?」
「我不知道那些一同被擄的人是否還活著,反正如今他們只帶著你我二人上路。」
周樞頓了頓,冷靜道︰「無論他們有何下場,也不是我們現在該擔心的事。你也別多想了。」
「好的。」語氣很乖巧。
「現在是夜晚了嗎?還是我們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密室里?」他又問。
不過這個問題卻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他微攏著眉,正想問什麼,突然,她欺身上前,將他的嘴掩住,並道︰
「閉上眼,有人來了。」
確實是有人來了,燭火的光芒遠遠地就照了過來,在全然黑暗的地方更是明顯地可以察覺光源的動向。而周樞在閉上眼之前,及時地借由遠處那點稀微的火光,看到了身邊這名女子的側臉……
這張沒有被紗巾所遮攔的臉,終于有幸見到了,雖然此時能見度極差,所謂的看到,不過是隱隱約約的輪廓線條,但總算是看到了……
她的蒙面紗巾,不會是正綁在他腦門上包扎著傷口的那塊布吧?周樞很快串連起前因後果,心中涌起了一點點笑意,以及,許多莫名的波動。
但這樣感性的想法,也就只能這麼多了,現在身陷險境,實在不容他胡思亂想,還是先認真想想要如何自救吧。
「他醒了嗎?」隨著火光照進來,兩名男子推門而入,將這窄小的房間照得半亮。為首的年輕男子看著楊梅問道。
「沒有。」搖頭。
「只是踫到頭,怎麼會昏迷如此久?」
「他病了,額頭發燙。」楊梅語氣很謹慎。
火光向他們更趨近了些,像是要確認周樞的身體狀況。那個提著燈籠的人嗤聲道︰
「果然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不過磕破了點皮肉,躺在地上睡一覺,然就病了!真是不濟事的廢物,老天真不長眼——」
「小四,你少說些吧!」明顯是兩人里較為有地位的男子有些無奈地制止提燈籠的男子再說出更多狂言,或者,泄露出許多不應該說的。
讓那名叫「小四」的人閉嘴後,男子蹲,伸手輕觸了下周樞的額頭,發現確實是有些燙,然後提起周樞的左手手腕把脈起來。
楊梅看著那名正在確認周樞病情的男子,神色安靜且順從,以最不會令人提防的姿態靜坐在一旁,明顯一個弱女子模樣。
「等會我讓人熬碗姜湯來,或者還能挪出一床棉被……暫時只能這樣。」男子看向楊梅,當然也看到了楊梅左臉上的兩道長疤。她臉上的傷,已經沒有半年前那樣的猙獰難看,但畢竟是破相了,那劃痕就算從深紅色轉為粉紅色,卻仍然是存在的。「沈姑娘放心,再過三天,便會有大夫來為周公子開藥方治病。」
沈家千金破相之事,鳳陽城消息靈通點的人都知道。所以在劫了這兩人後,並不用擔心會劫錯人,一個破相的沈家千金就是最好辨識的目標,她身邊的錦衣貴公子,不是國公府的三少爺,還會是哪個?
「哼,還給他請大夫看?何必如此費事!」那個叫小四的男子不平地低聲咕噥。
主事男子沒理會他,仍然看著楊梅.臉上帶著足夠的誠懇︰
「沈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們並無意傷害你。等這件事情過後,定會將你完好地送回沈府。至于現下,還請你多多費心照看周公子。」
楊梅只是靜靜點頭,沒說話。
這些人的目標是周樞,而她只是順手一同劫來的。雖然累贅了些,但也不是起不了作用。或許當他們希望從周樞身上獲取什麼東西而周樞不願意提供時,她就是個很好用來威脅的籌碼。誰教她是他的未婚妻不是?
楊梅的注意力雖然大多放在主事男子身上,但也沒有完全忽略那個始終一臉不馴的「小四」,這個叫小四的男子,臉上表情非常豐富,就算不開口說話,也能泄露許多訊息。
與其相信主事男子和善的口頭保證,還不如解讀小四臉上的表情,藉此了解他們那方人馬對于他們兩人的處置意向。
這些不知來路的人,目前看來是沒有殺人滅口的想法——至少,對于她這條倒霉的池魚,沒有。
「還有需要什麼的話,等會有人送飯來,你可以提要求,我們會盡可能地提供。」男子又等了好一會,像是想等到周樞醒來,但他發燙的額頭似乎說明了這個期望不可能實現。于是只好起身離開,並承諾會盡快送些食物與用品過來。
楊梅起身送客,並不是因為她多禮,而是趁機探看門外的情況與地形,只要一眼,就能記在心里,所以沒有引起任何人警覺。
當門板從外頭關上後,站在門邊的楊梅甚至听到了門外那個叫小四的男子壓低音量的抱怨——
「……干嘛對周樞那麼好?如果證明了他們家是……的走狗,我絕不教他活著離開!這周家憑什麼……就算不是我們,你以為上頭那人就會放過他……」
後頭說些什麼已經听不到了,因為小四的抱怨也沒機會完整表達就被遏止,楊梅生來比別人靈敏的五感,能听到這些,已經很好了。
當外頭的所有聲響已經遠去到再也無法以听覺捕捉到些許,楊梅才松了松直挺挺的背脊,在黑暗中,小心挪近周樞。以低得近似氣音的聲量道︰
「三少?」
「我還醒著。」周樞帶著點苦笑地回應著。
「現在約莫是寅時,等會送來飯食,應該算是早飯,吃完後,天還沒亮,他們就會帶我們上路。」她很快簡單說明目前境況。
「你怎麼知道?」難道在他昏迷期間,這兩個人已經來過不止一次了?
「他們劫走我倆時,打暈我的力道不夠大,我便裝作昏迷,听到方才那兩人的對話,原本他們想立即將我們帶離鳳陽,但因為你的失蹤,引得全城立即戒嚴,他們沒料到官府的反應會這樣快速,于是只好將我們先安置在一處民居里,想要等到天亮時,就立即將我們帶走。」
「既然昨日沒來得及將我們帶出城,今日更不容易。除非他們可以不經由城門出去。」周樞緩緩說著,腦中迅速回想著鳳陽城的地理與官府鎮守的幾個地點。
「他們應是打算將我倆偽裝成不同的模樣,並且將你我分成兩批人馬帶走,以減輕嫌疑,這樣也好互相牽制,教我們兩方因為對方被挾持,而不敢興起趁機逃月兌的念頭。」
「這是他們說的,還是你想到的?」周樞听完,一時也沒太擔心自己的處境,或者可能會有的悲慘下場。反正在對方達到目的之前,他是死不了的,也就不用從現在開始擔心了。他現在後腦脹脹發疼、前額突突生,身子發熱、骨子生寒,渾身上下可說難受得不得了,還是先談一些能令他感興趣的話題,再談其它吧。
「我認為他們很有可能這樣做。」為了安全起見,再傻的匪徒也應當懂得做壞事的章法,不然憑什麼敢做壞事?
「呵……」周樞悶笑了下,吁了口氣,很是感嘆地道︰「是基于同命相憐,還是因為這半年來的相處,我的真心終于捂熱了你的清冷,于是你能這樣直白對我說話了?」有種好榮幸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