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淡淡的笑意定格在他臉上,成為他生命中最後一抹表情。
所謂含笑九泉,正是如此吧?
四十歲的短暫人生,在此劃下句點。
一切,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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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盡頭,是虛無嗎?
而虛無,就是無止境的黑暗嗎?
他在飄蕩……
雖然看不到自己,也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更是失去了方向感,但他知道,自己在飄蕩,朝不知名的方向直線飄去……
他不知道這樣執著于某一個方向有什麼意義,四面八方都是烏漆抹黑的,再去區分東南西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不是?
但他不由自主。如果他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話,那麼,他就會命令自己停下來,就算已經死掉的人再也不會感覺到疲累,但一直傻傻飄著也未免太蠢?
他想,他應該停下。但卻發現自己停不了,自己像是一抹輕煙,一邊飛著一邊正在消散……
這讓他想起妻子……啊,不,是前妻,抽煙時的樣子。當她吐出煙圈時,初時白煙濃密,然後那煙會向上飄去,邊飄邊逸散,最後在高處化為虛無……
也許,他現在就是這樣的情形吧。
他還是一直在朝某個方向飄著,或許飄了幾天?幾日?幾年?甚至幾百年、千年?天曉得!他或許還能「看」得到,然而在這無止境的黑里,張眼閉眼毫無意義的地方,就算他有手,而且還戴了表,難不成還能抬起來看一下時間嗎?
……突然,他看見了!
前方,黑暗里出現了一抹珍珠色的微光,很黯淡,但相較于四周的黑,它的存在可比夏日艷陽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比起知道它是什麼,更令他著急的是它正在消散!
他想,他是厭煩極了黑色了,于是好不容易見到其它顏色,便希望它可以存在得久一點。所以他不想要它消失,他命令自己趕在那已經變成灰色的光消失前,靠近它!
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加速,不過他還是趕在那灰色的光徹底消失時接近它了。在他接近的瞬間,那已經四散的灰光竟又亮了起來,重新聚合在他四周,將他包裹住!
然後,他被一股力量狠狠吸攫住,像被猛力塞進了什麼容器里,一時動彈不得,窒悶的痛苦感令他想大叫,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再然後,隨著自己與那珍珠色光芒融合為一體之後,腦海中開始大量浮現無數個快轉畫面,沖擊得他頭昏眼花,覺得整顆腦袋都快爆了!
然後,他暈了!他像個被逼迫在電影院連續看了三天三夜快轉電影、眼楮無一刻得到休息的可憐觀眾那樣,暈了!
這次,真的是,再也沒有半點意識了……
第1章(1)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又當了一次放羊的小孩,第五度沒死成。那些來送他最後一程的人,又白走了一趟。
再怎麼皮厚的人,都該要覺得不好意思了,何況他是個這麼愛面子、喜歡端著公子哥兒身段、希望有個好名聲留給別人去打听的人。
也許……他該換個醫生了。換個醫術不那麼好、醫德不那麼佳,重點是懂得體貼病人心意的醫生。
這個主治醫師簡直像是跟閻羅王有仇似的,專愛跟地府搶生意,他一條殘喘的小命,被擰得細細的像條拔河繩,由著生與死的兩方拉來扯去,玩得不亦樂乎。再怎麼好涵養的人,也是有脾氣的吧!
就算他病得亂七八糟,老是生死一線,也是需要尊重的好吧?!
第一次病危沒死成,會慶幸。
第二次病危沒死成,有點僥幸。
第三次病危還是沒死成的話,就尷尬了。
到了第四次,仍舊沒死成,清醒過來都不好意思睜開眼看任何人了,只想默默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順便拉著主治醫生一道……
第五次……還好,第五次,成功了!
是成功了,但還來不及在心底為自己握拳喝彩,就接到晴天霹靂一枚——
「姑娘,你還好吧?」清揚的男中音在耳邊響起。
泵娘?什麼姑娘?在叫誰?還有,這麼古老的稱謂是怎麼回事?莫非這年頭流行起復古風,連遣詞用字都復古了嗎?初初回復意識的金公子滿腦子漿糊,雖然渾渾噩噩的,卻不妨礙他分出一點思緒去天馬行空……
然後,他發現那聲「姑娘」似乎是在稱呼自己。因為他被扶了起來,而男中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失禮了,姑娘,在下扶你到一旁稍作休息,以免被路人再度推擠受傷。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是個好听的聲音,不過听在金公子耳中,卻成了雷聲轟轟,震碎了他滿腦子的渾渾噩噩,一時竟神清氣爽起來!他連忙使盡力氣,撐開自己彷佛千斤重的眼皮,想要弄清楚現下是怎麼一回事!
乍然一看,他以為自己見到了熟悉的人!但很快發現,只是肖似,並非同一人……所以雖然一瞬間失望地誤會自己的第五次病危仍是活了過來,但也就那麼一瞬而已,他這次是真的,死了……
那一雙似曾相識的單眼皮大眼楮,炯炯有神地凝望著他,那眼底有著善意,也有一點點淡漠,可見對于一時的舉手之勞只是出于人品太好,但也就這樣了,那隱藏著極深的,還有一絲絲防備。
防備……什麼呢?被賴上?
心里疑惑陣陣的金公子安靜地被眉眼肖似故人的陌生好心人給扶到青石板路旁的邊角地、不會有人行走的地方坐著。背靠著一棵柳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置自己後,才開始放眼打量周遭。
眼楮隨意掃了掃四周,這里是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天上是干淨得不可思議的藍天白雲;地上是古意盎然的天然美景,而且非常應景地塞滿了無數的古人。
是的,是古人。
他們每個人的衣著都非常古意,古得很徹底,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古得一塌糊涂。看到這樣的場景,一點也不會認為是在拍電視劇什麼的。那太自欺欺人了,不願面對現實的人才這麼干。
瞧瞧這些人身上穿的︰有的是華麗的絲綢,有的是粗糙的麻,不管精致或粗鄙,華麗或寒酸,總之,全是古裝;發型更是十分有特色,男的全是梳髻戴冠,女的則花樣多些,但也全都不月兌鬢角戴花、金玉飾品綰髻什麼的。比較講究的婦人,甚至還戴著長長的帷帽,用厚厚的紗簾將自己從頭罩到小腿。
明明是一堆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卻極之和諧地融入眼前的山光水色中,不見一絲突兀。
如果這些奇裝異服的人是不突兀的,那麼,唯一突兀的人,就是他了……
金公子呆呆地低頭打量自己,先看到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女性的手,更是一雙長年勞動的手。十根手指甲光禿禿的,不見光澤,甚至還有幾處龜裂,指甲的顏色也不是健康的粉紅,而是偏向黑黃;手指更是顯得有些粗壯難看,手背毛孔粗大,紋路深刻;手心粗糙且月兌皮處處,模起來非常硬實,還有些尖銳,簡直可以直接拿來當磨砂紙使用!這樣的手掌,隨便從一塊絲綢上滑過,足以將絲綢還原成蠶絲吧……
一個人到底要出賣勞力到什麼程度、不珍惜身體到什麼程度,才能將自己毀成這副慘狀?
金公子養尊處優了四十年,別說自己的雙手肯定是嬌女敕柔軟的,就他認識的人里——包括醫院掃地的清潔女工,也沒有粗糙到這麼嚴重的手。
被這樣丑陋的一雙手打擊到麻木,金公子一下子感到興味索然,對自己的新長相失去了任何期待。即使發現自己的性別改變,也沒有心情去覺得驚濤駭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