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開機好了之後,她將新取得的賬號密碼登入msn,一上線就有人向她打招呼;從對方那一大串英文字母名稱上看不出所以然,但自我介紹就簡單明了了。
——奉嫻嗎?我是金郁騏。
——我是。金先生晚安。她打字回道。
——晚安。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問,我今晚會好好對你說明的。
——雖然我是有一些疑問,不過並不是非知道不可,我向趙嫂表達出希望找您談談,目的只有一個︰如果您允許的話,新的工作約能否作廢?
她倒是開門見山的說了。
那頭被她的直言無諱給弄得一時無語,遲遲沒有回復,可能正在百思不解著這個向來溫婉柔和的奉嫻,講話做事都極之圓潤,從來不會以尖銳的一面示人,怎麼今天突然就如此開門見山了起來,一點修飾都沒有?
奉嫻可不管那頭的人在想什麼、或者是怎樣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著往下打字。
——金先生,您知道,我是個背景極之單純的人,對于目前發生的情況,我非常的擔憂,且感到困擾。
——如果你對人身安全感到疑慮的話,那麼我可以做出保證的。
——你自個兒都處于在逃狀態呢,哪來的能力去為別人的安危做出背書?
奉嫻翻了個白眼。
——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嗎?
那頭似乎對她沒有立即打字響應不滿,覺得很沒面子,于是丟了這一句質問過來。
——我相信您對下屬的關心,也相信您會做到完美。但那不表示她就可以為此放下一切的擔憂。最後一句話奉嫻當然只會放在心中吐嘈。
——那就對了!相信我,我會盡快處理好一切的。你,以及趙嫂他們都不會有事的。那些目前進駐在家里的人,雖然看起來不像善類,其衣著品味更是完全不符合我們的審美觀,但他們其實是偏向我們這邊的人,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真正有可能傷害你們的,是那些隱在暗處窺視的人。不過,不管那些人想要得到什麼,都不至于對你們動手。畢竟你們只是我的員工,不是親人,對他們沒有任何妨礙。
對于這個想當然爾的說法,奉嫻不以為然的挑眉看著,沒有馬上回應。她和趙嫂他們確實是外人沒錯,但在金家人口凋零如斯、全無往來親屬的情況下,如果想要對金郁騏做出脅迫之類的行為,目標若不是定在他的知己好友身上,就會是他們這些老員工了。
老員工的價值或許沒有重要到能令金郁騏就範,但用來權充警告一下還是可以的;也沒人會指望區區的小員工可以用來動搖金郁騏,讓他去做不願意做的事。
所以,無足輕重的炮灰,可有可無,別人動起來也不會手軟多少。傷害重要的人質可以令被脅迫的人做出國破家滅人亡的決定;而,傷害不重要的炮灰雖然沒有辦法造就如此偉大的成效,但用來讓被脅迫的人難受一下還是可以的。
奉嫻很清楚自己目前正榮膺炮灰丙的角色。任何與金郁騏有關的人,都正在被密切注意中,直到塵埃落定之前,她都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如果她還算重要也就算了,壞人要算計她之前還會慎重考慮一下傷害的輕重,以免弄巧反成拙,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偏偏她是一點都不重要,到時一個不小心手重,人掛了也就掛了,都沒地方喊冤,金郁騏也不會跑到她墳頭搬演五子哭墓的大戲,或者多燒幾卡車冥紙給她在陰間發大財,並且指天咒地的發誓必為她報仇等等的?
她就是個路人丙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那一種。
所以奉嫻這些天里左思右想,愈想愈覺得自己前途很暗淡,不如閃人先。等到一切都過去了,而金郁騏終于能和那些黑道切割干淨了,若還需要她的服務,那她再回來就好了,不必現在留在這兒看熱鬧。天大的好奇心也沒有她的小命重要。
問題是,金郁騏不會放人。不是說她有多重要,而是基于面子問題,他大少爺肯定不允許別人看扁他,就算他其實心底沒把握能將她護得周全,可是大話還是說得滿滿的,而且拒絕被人質疑。那麼,她打算閃人的舉動,無疑就是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給他漏氣,讓他難看……——奉嫻,你在嗎?
那頭打來一個問號,顯然對她的沉默很不滿。
——啊,我在。
——我說了那麼多,竟然不能令你安心嗎?
——金先生,您一直都是個貴公子,所處的環境跟我們相同,都是相對單純的,對于那些復雜而帶著黑、時的事物,我們都太陌生了。奉嫻已經懶得翻白眼了。他當然不能令她安心!他只是一個公子哥、一個拿著美食家頭餃當職業、一個喜歡活在世人追捧里的光鮮亮麗大少爺,而不是個特警或世界最厲害的殺手什麼的。老實說,此刻他甚至不如一名看大門的警衛來得讓她安心。
——這正是我今天想要對你說的。如果你了解我的想法,以及我母親那邊的事情的話,就會知道你的擔憂其實非常多余。現在發生在家里的事,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嚴重,很快就能解決了。
一個成天躲得不見人影、看似正在避風頭的家伙,也好意思向別人拍胸脯保證些什麼!奉嫻挑挑眉,只虛應的打出幾個字————我想信您會解決的,終有一天。不解決行嗎?人家會放過你嗎?
——那麼你不會再跟我提解除合約的事了吧?一副天下已經太平的樣子。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很保守的說著,才不會傻得給予承諾。
——听我說。那些人住進家里,只是認為我目前需要他們的保護。當我不在家時,他們也只是幫忙看家而已,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你不會因為這樣說嚇到了吧?還是他們有誰對你不禮貌?
——沒有人對我不禮貌,但我真的很害怕。她撇撇嘴,確定打出的每個字都顯示出足夠的柔弱才按enter出去。
——別怕,一切有我!非常有男子氣概、非常有擔當的回答。
——我相信。我信你才有鬼!你這只弱雞!金玉其外韓國貨的最佳代言人!隨便講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一肚子氣直往腦門沖去,她現在沒心情應酬金大少;也正好,金大少似乎被她的「我相信」這鬼話給感動得不行,正在劈哩啪啦的打字中,那些內容不必詳看也知道不外乎是信誓旦旦的保證。
奉嫻早知道要讓金郁騏同意放人會很難,可是一番話談下來,她發現金郁騏這個人雖然萬事好商量,但若要他同意將用慣了的員工放走,卻是非常困難,所以也就不多說了;她不喜歡作無用之功,知道無用還糾纏,只會使事情變得更難辦而已。所以她由著計算機那頭的人去胡言亂語,逕自思索著金郁騏這個人,眼下他堅持不放人,似乎不只是面子問題,或許連金大少自己也不明白不放人的真正原因並不是來自面子,而是……他在害怕?
她對這個老板有足夠的了解,但對于老板身份以外的金郁騏這個人,還是十分陌生的;所以當腦中做出這個不太確定的推論時,其實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但可能性卻很高……她怔怔的望著屏幕,看著一大堆文字被不斷的打出來,其中當然有一些重要訊息,但她現在沒有心情加以分析。
——你別擔心,他們只是想從我這里得到「鑰匙」而已。我已經很明確的表示了無意爭奪繼承人的位置,那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我保證,不出半年,我們就可以過回之前的日子了,不會有黑道,也不會有害怕……他一直在打字,並沒有催促她回復,反正知道她人還在就成了;而他似乎對她的人品很有信心,相信她就算沒發言,也是乖乖坐在計算機前,接受他的文字轟炸;所以他一直說一直說,幸好他打字速度不快,不至于短短一個多小時的通訊,便寫出一篇萬言書來讓她看得頭昏眼花。奉嫻想,這次通訊,與其說是他在安她的心,還不如說,他在抒發他自己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