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
「是啊。」淡淡的應著。
見趙嫂不欲多說,奉嫻也識趣不追問。反正是問不出結果的,一徑糾纏,只會惹人厭煩,不會獲得更多,就不必浪費口水了。奉嫻向來是很能掌握分寸的,所以縱使心里著急,也只好暗自嘆氣。改了個話題,問道︰「明後兩天我原本排休假的,現在這情況,還方便離開嗎?」
「應該是沒問題的。」趙嫂想了下,還是多說了幾句來寬慰她。「有一些人可能會因為太想知道少爺的下落,所以會注意你的行蹤。不過其它與少爺無關的事,他們不會留意,也不會管,你別擔心。」
雖然心中早有預感,可是明確知道自己在外頭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注意著,還是臉色為之一變。要不是手上正在處理梅干菜,還真想揉著額頭哀鳴幾聲。在這種被人監視的情況下,她哪敢回家!包別說回去向來隱于世人目光下的奉氏祖宅了。這些無法無天的黑道人士,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為著自己的需要,隨便拿她當炮灰犧牲掉了。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知道這些每天進進出出金宅的人,雖然在她眼中只有一個相同的名字——黑道人士;但是他們還是分成好幾派的,有的人對金郁騏帶著善意,有的並不。不必多想也知道這一定與爭權奪利有關,任何與權錢沾上的事物,就會有爭奪;為了守護自己的利益,其利益相近的人就會組成派系對抗那些與他們利益相沖突的人,然後一大票人亂成一團勾心斗角。
奉嫻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人共有幾派、誰善誰惡;也不想知道金郁騏這個公子哥怎麼這麼倒霉的明明執垮了大半輩子,而且正努力把大半輩子變成一輩子時,卻被拖進了這麼一池黑不隆咚、深不見底的泥潭里。
難怪他要逃了,要她也會做出這樣英明的決定。
不過,金大少也實在太不仗義了,好歹她服務了他五年,幫他做了多少味道百分之百同于原版的「肯德基炸雞」和「麥當勞薯條」以滿足他的口月復之欲;而且職業道德好到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來找她挖八卦新聞的狗仔吐露出這個「世界知名貴公子美食家」的種種秘辛。
誰會知道,當他喝著PerrierJouetBelleEpoqueBlancdeBlanc這種世界上最昂貴的香檳、品嘗著世界上最昂貴的意大利皮埃蒙特的白松露,並將它們的歷史、產地、口戚、特色如數家珍的向世人做著權威且鉅細靡遺的說明時,其實心中想念著的是她特調的檸檬甘蔗汁,以及她常給他做的和風烤杏鮑菇?
誰會相信這個美食名家其實對油炸垃圾食物的熱愛勝過健康養生的美食?當他在報紙上的專欄大力呼吁著健康養生概念的同時,私底下老是把高熱量的零食當正餐吃,直到體重超過他訂定的標準之後,才自虐式的發奮減肥,直到「玉樹臨風貴公子」的身姿再現江湖之後,接著再不由自主的撲向垃圾食品的汪洋里沉淪?如此不斷反覆,痛並快樂著。
金郁騏在奉嫻眼中,是個好相處的老板,是個執垮,是個半瓶水的美食家,雖然自制力極度軟弱,但又把外在的面子和形象視若生命,甚至可以高于生死。他為了當一名撐得了場面的美食家,對世界上各種知名的食材下了工夫去研究了解——而她就是他的活動百科全書、萬能救火隊。當別個專家不小心談到他腦袋里不具備的食材內容時,她就會不著痕跡的幫他作弊,讓他心滿意足的領受世人「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師啊!」的崇拜感嘆,而無須擔心自己對美食的「無所不知、博學多聞」的好名聲,會有被其它專家出題難倒的一天。
奉嫻覺得這個執垮大少兼並不那麼貨真價實的美食家還是頗為神奇的。因為他對美食的品味與喜好雖說不怎麼樣,但無法否認的,他確實有著敏銳的好舌頭,對各種味道有著細微的區分,這是身為一個美食家或廚師的必備條件,而他又比其它人更精確,也是她願意繼續簽給他下一個五年工作約的重要原因之一——她需要他的舌頭……呃……這話怎麼听起來怪怪的?好像很容易讓人想歪……算了,不研究。反正不管現在再怎麼在心中月復誹老板,面臨的麻煩依然存在。她明天必須出門,但她一點也不想讓這十來個面目不善的黑道分子知道她在外頭的任何一個落腳處,不管他們對金大少或她個人抱著善意還是惡意。
「趙嫂,如果你今天見到了金先生,請他跟我聯絡一下好嗎?我需要跟他談一談。」
「好的。不過我想我大概也是見不到少爺,我會在晚餐的托盤里放一張紙條,告訴他你找他。」趙嫂是知道她的擔憂的,自然願意盡量幫她一些。
「謝謝,麻煩你了。」她道謝。
「不會,不用客氣。」
做完手邊的準備工作,時間差不多了,開始作晚餐吧!以前只要先作好金大少的專屬餐點,接著就是宅子里包括她三名工作人員的份量即可。
但現在不同了、在一大群人駐守的情況下,員工餐不可能走精致化,也沒機會在個人口味上多作考慮,全都是大鍋飯了事,總之能填飽肚子即可。
奉嫻是個專業廚師,從出師以來,第一份工作就是成為金郁騏的廚師,再也沒有其它經驗了。她已經習慣于客制化作業,為她專屬的客戶服務;若不是突然跑來一大群黑社會人士,她還沒有機會體會一下煮大鍋飯是怎樣的感覺呢。
真是難得的經驗,不過她永遠不會懷念就是了——當她每天都得為了準備超多份量的三餐來喂飽那些來路不明的大胃王們而腰酸背痛的爬上床奄奄一息時、總會這麼嘆氣著。
「趙月梅,五十四歲,在金家工作二十五年,原本在祖宅服務金老夫人的生活起居,直到二十年前正式來到金守恆住處當管家,一直工作至今。家庭人口簡單……」一名戴著金邊眼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辦公室一角的跑步機旁報告著他最近的調查結果——「李新全,金郁騏司機,三十六歲,跟在金郁騏身邊十五年,在國外讀書那四年也是貼身跟隨,孤兒院出身,一直在武術館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在校成績中上。高三時在上學途中遭遇流氓斕路勒索,一時失手將兩人打成重傷入獄,才終止求學。學過拳腳功夫,認定其明面上名為司機,實為保鏢——」
「這個李新全是金守恆找來的,還是別人安排的?」在跑步機上運動的人打斷下屬的報告,沉聲問道。
「是金守恆找來的。這李新全出獄之後找工作四處踫壁,最後被更生保護協會的副會長李宏順引薦給金守恆當司機。李宏順是金守恆大學同學,所以金守恆才會願意給有前科的李新全一個工作機會,帶在身邊考察一年之後,才將他放到金郁騏身邊。在這十五年內,李新全曾經瓦解兩次針對金郁騏的綁架預謀,還有幾次……赫澤幫里某些人私下對金郁騏的‘邀請’,也是被他破壞的。」
「哦?一個只是身手不錯的人,就算能化解那些見財起意、完全不專業的綁架犯,可是要說能阻止趙家這邊派出的人,我可不信。」
「從資料上來看,並不能證明李新全有什麼了不起的身手。因為我查過當年派出去的人,都不是以身手好著稱的角色。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以禮相待,可以拐騙誘哄,但不可以動手,沒有成功也無需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