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嚴峻並不想對她說著這些年來的種種,他想傳達讓素馨知道的訊息只有一個--
「素馨,我願意以今生的時間等妳。妳的愛恨,我都接受。」
她蹲在花海深處偷偷哭泣,藍天白雲拂不去她陰霾的心情,香花美食撫不平她對家鄉的思念。多希望方才托寄而去的家書什物中,也包括一個她,她想家,她想著……所有家鄉的人,才不是只想那個毅她怨恨的人,才不是!
「怎麼哭啦?」好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揚起,她的肩膀被人輕搭著。
她淚眼淒淒的回身望過去,知道來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也知道她不該隨便出來吹風的,至少現在不成,她身體太弱了--
「菲,妳怎麼出來了?快回房去……」一把抹去臉上的濕痕,她馬上就要扶好友回房去。
「不了,難得今日天氣好,讓我們坐在這兒談談心吧。」方菲絕美的容貌總是慣常的毫無血色,讓她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白雲紗。
「菲……」米素馨想念念她的,但卻被阻止了。
「我只是身體差,不是心情差,該是我念念妳才是呀,我的好友。」
「啥?」米素馨覺得好笑,「妳想用妳這副柔軟得不具力道的嗓子念我?真說笑了妳。」
「素馨,能讓妳笑也挺好。瞧瞧妳這些時日來,總是不快樂。」
她想笑著說沒有,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因為沒有任何事可以瞞過方一非,她口頭極力否認又是想騙誰呢?
「菲……妳總說我的命好,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我總有一天會心痛到死掉?好命的定義到底在哪兒呢?」
「妳太健康,所以永遠不可能輕易死去︰妳很堅強,所以不會因為心痛而死。」方菲握著她的手,一冰一熱的相偎,熱的一方很快將冰的一方給煨熱了。「給那個男子一點時間吧。分離會讓人懂得珍惜。」
「妳是要我等待?」
「是妳的終究會是妳的。」方菲笑了笑,有些虛弱了,所以螓首輕靠在米素馨肩上。「在那之前,放過自己,給自己別個機會做選擇吧。」
「我不懂,菲,妳要我別再想嚴峻嗎?」
「現在不要想,讓他想妳就好了。」方菲笑得好神秘,邊笑邊喘,身影漸漸地淡了,在米素馨面前逐漸淡咸了雲煙,散逸不見……
「菲?菲!妳去哪兒了?菲……」
「菲!別走!我還有好多話要跟妳說--」猛地坐起身,張眼一看,天還黑著,是半夜,是夢。
好冷……她抱著厚被下炕,撿了些炭丟進炕下,讓屋子得以溫暖一些後,才怔怔的倒回炕上。
是了……當年,菲對她說過一些很重要的話,她都忘了。從她打算忘掉嚴峻之後,便把那些話都忘了。
「討厭!不要想,我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天還黑,繼續睡覺!將棉被拉高,連頭也蓋住,用力閉上眼,發誓自己要馬上睡去!
不知輾轉了多久,好歹終于睡著,卻在夢里清醒……
錯亂、片段、斷續--
「素馨,我願意用十六年的時間,等妳忘掉他,然後我們白頭偕老……」
「延年……」他的好令她想哭,更怕自己會辜負他,就像以前某個男人對她的辜負那樣。所以她不要傷害他,她要接受,她要向他走去,回報他的愛……可這時,身後傳來那熟悉且最毅她揪心的聲音--
「素馨,我願意以今生的時間等妳,妳的愛恨,我都接受。」
不要這樣!不要對她說這樣的話!她承受不起!所以她沒回頭,堅持要向延年的方向走去。
「素馨,我愛妳,我是愛妳的!」嚴峻大聲叫著,以他的聲音說出她渴望了一輩子的愛語。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拒听,擔心的看著延年開始變得虛弱的模樣,他病了,一直病著,沒有好轉,因為她沒有全心全意的愛上他,是她害的!「延年,延年!你要好起來,你一定要!我不要你死,你不要死!你說過我們要白頭偕老的,你承諾過我的!不要連你也要背棄我,我不要你死!」她哭叫,緊抓著金延年,命令他不可以死。
金延年張口似乎說了什麼,但她哭得太慘烈,什麼也听不到,好像是對她說了好多抱歉,可她不要他的抱歉,她要他活著,要他履行他的承諾。
「素馨……」嚴峻在叫她。
「你走開!走開!」
「素馨,對不起……」金延年在對她說抱歉。
「我這輩子不要再听到男人對我說這句話了!不要再听到了!」她吼。
走開!都走開!
不要再愛人了,她不要了!
不要了……
「妳沒愛上我……」這是金延年。
「妳愛我。」這是嚴峻。
我沒有!我誰都不愛!不愛!她想大聲發誓,卻哭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日,她睡了好久,在夢里哭泣,醒不過來。
第十一章
是的,當年捎信給嚴峻,告知嚴峻她要嫁人的消息是為了報復。
但,那樣的一封信,對在乎她的男人,才叫報復;對不在乎她的男人而言,卻是一種解月兌。
那時將信捎出,她暗自期待著就算嚴峻看完信後,覺得解月兌,也希望他會因為她不會再回到隴地、從此失去她這個朋友而在心口涌過那麼一些些的失落,那就夠了。得不到他的愛,那至少得到他一小塊的遺憾吧。
她倒沒想到那封信居然會從此桎梏了嚴峻的感情,讓他的心從此失落。
報復,居然是成功的。
以前或許會覺得快意,但如今成熟了些許,卻覺得對他過意不去。
那日深夜的告白,以及她接連數日的夢中哭泣,讓她疲倦不已,卻又彷佛解開了什麼,從此新生。
白天,他們都全心在忙著處理疫情;他們是合作無間的搭檔,往往一個眼神便能意會所有,無須太過費口舌交代。她心中淡淡飄著甜意,眼中卻是冷然公事公辦的神氣,全然的端肅嚴正,沒讓任何人有邐想的機會,也假裝沒看到嚴峻對她藏不住的情意。
嚴峻找到了可能的治療方法,所以回到赤城來,目前正在烏家牧場測試著。空檔時,也跟她合計調度馬匹以支應高昌國需求的問題。她所調不到的馬匹,他有門路可以調到。這才知道他這八年在京城並沒有虛度,交了許多朋友,也幫了許多人,深受朋友信賴,而那些人都樂于幫助他,願意與他有各方面的合作。
嚴峻做人踏實敦厚,卻不表示他不適合在商場生存,他其實很有自己的一套。
如果說烏家是以利為合作基礎,先想自己的獲利,再談與人合作的話,那嚴峻就是先通人和,以人為本,從人脈串結出四通八達的路。每個生意的進行,都先推敲對方有無獲利的可能性,若有,再談合作,肯定順利;若對方不可能賺錢,那他就會想出對方也可以獲利的方法,絕不讓對方做白工。
做生意,會先考慮別人的得利,可以說是生性敦厚,但也未嘗不可以說這是一種高明的經營之道。能使自己在獲利的同時,又堆高自己的聲譽,實在高招。
米素馨在一邊觀察嚴峻的行事作風,心里不得不承認她這個童年知己確實有許多她並不了解的地方。想來就算隴地沒有突來這一場要命的疫情,嚴峻也還是有辦法在日後振興嚴家的家業……不,不只振興,還發揚光大得不得了呢!
她讓嚴峻暫住她家,不讓他來來回回奔波于赤城與天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