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知道了。」她應著。
快爬到山上了,貧乏的景色讓任放歌愈加哀怨,終于仰天長嘆道︰
「為什麼要來這里呢?這種沒半點詩情畫意的地方,沒有春櫻、沒有殘雪的,還不如去合歡山,同樣是冷,可是有雪可以看。」滿眼淨是悲涼的枯景。這怎麼適合用來求婚?簡直晦氣不是?那……他口袋里的那只戒指,今天要拿出來嗎?如果拿出來的話,老套台詞「看!流星」肯定不合用,倒是那句什麼「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崖」之類的字句,挺搭這個景的。
我咧——呸呸呸,不吉利!
唉,他好想求婚啊……
「安安,等一下我們下山之後,如果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去淡水看夕陽好不好?」
「時間來不及。」她很實際地說著。
是來不及沒錯。再嘆……
「妳為什麼一定要來這里?」再問了一次。
「因為這里是你的心。」
他停了下,回頭看她。
「我的心現在在妳身上。」
「好吧,這里是你過去的心。」她從善如流地更正。
「就算是,那也是過去了。」太荒蕪了,沒有回頭張望的必要。
「那是你認為的。」
「耶?妳這是什麼意思?」任放歌驀地警戒起來,口氣微繃問她︰「妳是在暗示什麼?妳是在試圖跟我說,我過去的日子其實沒有過去,以後還會來拜訪我?我的心最後還是會被丟在這里發爛?!」
他過于嚴肅的表情讓葉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臉色為何突然變天起來。是天氣太冷的關系嗎?還是什麼其他的……
「不管妳心里在打什麼王意,安安,讓告訴妳一件今生今世都不會改變的事實——我、不、會、答、應、分、手、的!妳听清楚了?」她過于訝然的表情讓任放歌心底更是「咚」地一沉。急急地又說了︰「安安,事實上我今天準備跟妳求婚!不管妳答不答應,都要收下我的戒指,收下來馬上丟掉我也沒有第二句話!」
「收了可以馬上丟掉?還有,為什麼沒有第二句話?」他當然會有第二句話的吧,而且不只兩句才對!
她猜對了!就見任放歌急呼呼地掏出戒指,不由分說地立即套進她右手中指,講出來的話真的不只兩句——
「這戒指代表我的心意。我知道妳愛我,卻從來沒有準備要嫁給我,但安安,我覺得事情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我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我渴望成家生子,渴望把我的心萬無一失地收在自己懷中。妳知道妳就是我的心,而妳每天自自由由地帶著我的心在外面亂晃是不可以的,我有很嚴重的危機感,我覺得妳有『卷心私逃』的嫌疑,所以妳必須嫁給我!以上發言,妳有想抗辯的地方嗎?」
「抗辯……」她還有點恍惚。
「抗辯無效!」非常獨裁地說著。
「我沒有要抗辯。不過你求婚的話說得太急促,我沒有听清楚,可不可以再倒帶一遍?」
「我現在哪有心情當錄放音機?」請體諒一下他此刻哀怨的處境好嗎?
「可是,這種求婚詞很有創意,比電視上那個『看!流星』出色很多,忘了多可惜,以後我們的孩子問起來,我會說不全的。」
任放歌根本想不起來他自個兒剛才哇啦哇啦了些什麼,而且——
「我覺得『看!流星』那一句很精典。本來今天想帶妳去八里玩這一套的,妳怎麼可以不捧場——等等!安安,妳剛才說……以後我們的孩子?妳的意思是……妳根本沒有變心,而且一直有打算嫁給我?」
葉安安橫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白痴問題。這人,最近神經兮兮的原因就是這個?以為她變心了?
不想回答他,徑自走在前面。
「安安,不要再走了,我們都爬到最上面了,再往前走沒意思。妳好不好先答一下我的話嘛!」任放歌追在後頭纏磨,口氣有點痞,想是終于放下心,確定她沒有變心之後,他又是那一個亂不正經的任放歌了。
她在前頭走著,唇邊隱笑。被一個男人這麼在乎著、愛著,再怎麼淡泊不虛榮的女人,也會在夢里偷笑的。
「安安,妳要走去哪里?妳走慢些,地上雜草多,又滿是爛泥,妳……」任放歌的叮囑倏地噎在喉中,再也發不出來。
眼前的路,哪里還是雜草蔓生?哪里還是坑坑疤疤的爛泥模樣?不知何時,也不知是誰,居然理出一條平整小徑,走來毫無障礙。
而,不遠處,差不多就是在上回他們躺過的大石子旁邊,被理出了一塊約四五公尺見方的土地,有一座小帳棚依著巨石搭起,以小帳棚為中心,四周被栽種了許多不知名的花與矮樹叢,花草的中心點,放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都是以原木打造,與周遭融成一體,毫無突兀。
原本平凡的枯景因為這一小方的改變而全然不同了起來!
「這……」
「這兩個星期以來,你在忙,我也沒閑著。」葉安安拉著他往小帳棚走去。指著花花草草道︰「這些植物是我小媽和甜甜的功勞,然後土地是我爸和我弟翻的,我負責除草,還有搭這個棚子。本來這都是我一個人要做的,但因為我需要一些種植的知識,還有查一下這塊土地的資料,看地主是誰,跟他情商一下,就回家問了我爸還有小媽甜甜她們,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妳……」還是說不出話來。
「因為想要早點帶你來,也為了水土保持,所以才清理這一小塊,搭了個小帳棚。如果我們來時,不巧遇到下雨,也有個暫時可以避雨的地方。」
「妳……為我……打理這方荒蕪?」這是何等慎重的心意,就連他的棄置,她都珍惜!
「我的家人都很喜歡你。我爸更感激你把揚洋勸回學校去。覺得你願意追求他這個生性冷冰冰的女兒已是功德一件,沒想到還順帶地把他兒子變成努力向學的好孩子。如果把這個地方稍作整理,就能把你拐到手的話,那當然是全家出動把這件事辦了。」她伸手輕撫他臉,問︰「怎麼樣?我有拐到你嗎?」
「妳……帶我來……也是為了……向我求婚?」任放歌正在消化這個讓他震驚的訊息。
「嗯……」她臉蛋微偏,故作深思狀。
她的遲遲不答,讓他急切地催促——
「安安!」
葉安安突然伸手指著天空叫︰
「看!流星!」
他一時不察,被她這個老掉牙的台詞騙到,還真的呆呆看過去。等到抬起頭後,才發現自己的動作超蠢,于是很快轉回來。
「安安!妳不要告訴我,這就是妳準備好的求婚詞!」
「你好像也是這麼準備的呀。」不行嗎?
「可是我終究沒有說出來,因為妳先嘲笑過了,我只好忍痛不用。」他悲忿地指控。
葉安安只是笑,喜歡看他活靈活現的樣子,就算是抱怨或耍賴都很好看,就是不要再有難過的表情。當他不愉快時,她的心也會痛。
「安安!妳還笑?妳還好意思笑!嗯?」他一把抓她入懷,語氣有點凶,但聲調卻是不穩,像極力在克制心中汩汩冒涌而上的情緒,在適合歡笑的時候,就不該流淚。
「你的心是我的,而我這樣珍惜著。」她抱著他,輕聲在他懷中說。
她愛他,不希望他患得患失。
她愛他,雖沒有像他那樣天天熱情洋溢的示愛,可是她會讓他明白,她是用怎樣的方式珍惜著這份情感。
她冷,他熱,看似全然不同世界的人,卻相同有著一顆溫柔而懂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