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哩豬排飯。」
「知道了。」
任放歌是個很忙的人,他不是一個工作狂,老實說,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花在睡覺的時間恐怕還比工作多一點。
今年二十七歲的他,在三年前服完兵役時,曾經以高分考進入人都想進去,卻非常難以錄取的「長富集團」里。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他卻做不到十個月就帶著一筆可觀的薪水以及掉了十二公斤、風吹就會跑的破身體,爬離那間工作狂集中營。
金錢名利成就感等等的,當然人人都幻想要得到,不過若要教他拿命去拼,那就算了。他不是沒試過,但一想到現在賺那麼多錢也不過是在預籌日後的醫藥費後,馬上決定,立即離開那個可能可以讓他日後成為頂尖專業經理人的位置。
他很忙,但不是在忙工作,大多時候他都在忙一些說起來其實很雞毛蒜皮的家務事。
他有兩個常常對他奪命連環call的妹妹;有一個老是打電話來罵他不肖子以打發無聊順便預防老年痴呆癥上身的父親;然後,再加上一個老找他解決問題的後媽……光這樣,他的手機便常常處在佔線中或沒電中,別說還有其他閑雜人等不時拋來的請托了。更厲害的是,就算他的生活已經是這麼的忙了,卻還是交友滿天下,永遠一副輕松自在的悠閑樣。
「任大哥,你的電話。好像是你大妹打來的,要不要我告訴她你不在?」葉小弟知道最近任大哥在忙一件很重要的公事,才會正常上下班,都沒遲到早退,于是幫他過濾那些永遠在響的電話時,連親人也給算上一份了。
任放歌打了個手勢要他把電話轉接過來他這邊。
「喂,百佳,什麼事?妳想去巴黎玩?那就去呀……什麼?錢不夠?那就賺唄……要我幫妳找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沒問題,妳就拿只破碗坐在我們家附近的菜市場里,什麼事也不用做,錢就會滾滾而來……不要當乞丐?別不好意思嘛,妳都能跟我開口要錢了,對別人又有什麼難的?別撒嬌,我當然知道妳也是有骨氣的,這樣吧,妳手上現有的錢拿去峇里島玩一趟豪華的沒問題,就去吧,我會記得幫妳投保意外險的……」
葉小弟崇拜地看著任大哥很快解決掉家人無理的要求,趁他掛上電話,還沒投入工作中時,趕緊抽空問了︰
「任大哥,我看你有時候會幫她們付錢,有時候卻拒絕,好像沒有一定的標準耶,你是不是很生氣她們愛亂花錢?」
「生氣?你看過我生氣嗎?」
「沒有。」
「所以我沒有生氣。」
「是這樣哦?任何情況你都不會生氣嗎?我覺得任大哥你的脾氣好好,不管別人跟你要求什麼,好像都沒有看過你拒絕,就算別人的要求不合理,你也不會罵人,難怪每天找你的電話那麼多。」
「你這是在羨慕嗎?」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有你這樣的大哥真好,什麼事都不必煩惱了。」
任放歌看到這名小弟又陷入多愁善感的情境里不可自拔,連電話響了也不知道,只好自己接電話了——
「天空信息您好,找任先生嗎?不好意思,任先生不在位置上,請你留話,我請他回電給您……」
葉小弟瞪大眼,看著任大哥睜著眼楮說瞎話,還說得好溜的樣子,看得他下巴都垂到地上去了也不自知。
「眼楮瞪得那麼大,不怕掉出來嗎?」任放歌掛上電話後對他說著。
「你跟客戶說你不在位置上?」
他站起來。「我現在是沒在位置上沒錯。」泡杯茶去。
「要喝茶嗎?我來我來!」有事小弟服其勞,怎麼可以讓任大哥自己動手。
任放歌雖然不享受有人隨伺的情況,但既然葉小弟把幫他跑腿倒茶當成很光榮快樂的一件事,他也就不好硬把別人的樂趣奪走。靠坐在辦公桌緣,由著葉小弟走來走去,他拿起剛才一直在翻看的文件繼續看著。
「任大哥,茶好了。」
「謝謝。」他應了聲。
「任大哥……」
「嗯?」沒抬頭。
「我、我听說……听說……你那兩個妹妹只是你的繼妹,沒有血緣關系的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但這小子是打哪兒「听說」來的?
「嗯哼。」他抬頭看葉小弟。
「那……那……你會不會很討厭她們,很希望她們不要存在,覺得她們搶了你的家人,害你必須離家出走、搬到外面去住,變成一個外人?」
「不會。」文件沒有放下,回答得也很簡要。
「真好……」葉小弟嘆氣,好羨慕地說著,然後拖著腳步回到他的位置上,此時又有好幾通電話進來,他一律說著「任主任不在位置上,請留話」這個台詞,知道今天任大哥沒空接所有外來電話,因為要忙公事。
直到一個小時後,他們兩個人都稍稍得閑了,葉小弟又泡來第二杯茶,並附上一盤茶點當下午茶,才又道︰
「任大哥,你都沒問過我為什麼我沒有去讀高中,你不好奇嗎?」雖然他很討厭別人的好奇心,可是任大哥不一樣,如果他問的話,他就會說的。
「很好奇。」其實一點也不,不過他沒有傷人家心的習慣,只是隨口應著。
「我……我是因為……也想早點經濟獨立,好搬出家里。我很怕回家,我覺得壓力好大。」
「什麼壓力?」
真好!他果然沒有崇拜錯人,任大哥真的很關心他呢,就算兩人非親非故的,任大哥還是不吝惜伸出關懷的手來包容他,真好真好,他好想要有這種大哥喔!實在太感動了,所以那些放在心底很久的話就像黃河潰堤般,一骨腦兒地嘩啦啦啦地說出來了︰
「任大哥我跟你說,我媽媽是我爸的第二任太太,當年好像是因為我媽的關系,所以我爸才跟第一任太太離婚,而且離婚沒多久,他的第一任太太就生病餅世了,一定是悲傷過度的關系。所以,我常常覺得很難過,覺得自己不應該存在,因為我的關系,我大姊很早就離開家里到外面去了,我覺得很對不起她,也很怕她……」
「她對你不好?」任放歌多少從老板那里听到一些葉小弟的事,感覺他是出生在一個挺幸福的家庭,怎麼從當事人口中說出來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無所謂好不好啦,因為我跟她沒機會相處過,大姊不像二姊,我家二姊是個很會擔心人的人,不過也因為她很迷糊的關系,相處起來很容易。我大姊就是那種很冷淡很冷淡的人,天塌下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那一種。她好冷漠的,對什麼事都冷眼看待,從小我就好怕她,但我覺得她會這麼冷漠,一定是從來沒有感受到家庭溫暖的關系,我感到好愧疚!」葉小弟說著說著,眼眶都濕了。
「所以你才會這麼早就想出來自力更生?想要把家庭溫暖還給你大姐?」
「對!」好堅強地眨掉眼眶里的水意,雖然人小,但是志氣高昂,就算出來討生活備感艱辛,也要勇敢地撐下去;就算被家人誤會,也沒有關系。
「你大姊對你的休學有什麼看法?她知道你的心意嗎?」看不出來葉小弟出身自一個問題很多的家庭,畢竟他看起來太……嗯,太天真單純,跟他見過的早熟少年完全不一樣。
「我大姊……她不知道。我不敢跟她說,可是她知道我休學了,我有跟她報告過這件事,她沒有反對,後來也知道我在這邊工作,上星期她有來我們公司樓下,我嚇了好大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