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邵離深深地無言,默然。
或者,還有一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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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以藥物擺平了水柔柔,但是湛藍並無意對她做些什麼,搜完身之後,也真的給了一包听說很有用的蒙汗藥,然後,她就走了。當然,在走之前,挨了邵離一頓訓,這大概是她突然喊著困,匆匆告退的主因。
水柔柔吸入的藥粉,其藥效只有半個時辰,邵離雖避她唯恐不及,但是卻不能學湛藍那樣轉身走人。一個無法動彈的女子,隨時可能遭受到各種危險的侵襲,更別說她來自燕樓,而燕樓的仇家又何其多。
尋仇這種事,他不偏倚任何一方,但他有義務保護她在這半個時辰內安全無恙。唉……誰教她是湛藍放倒的呢?那丫頭的認知里,可沒「善後」這種東西。
他靜默盤坐在一旁,與夜色融成寧靜的一體。然後……
「為什麼你就是不敢從師兄手中搶過我?」沙嘎的低喃,來自地上的水柔柔。她逐漸恢復,首先能運用自如的是聲音,而肢體方面還麻痹著。
邵離沒有睜開眼,柔緩道︰
「水姑娘,邵某無意爭美,請你諒解。」
「你是忌憚著我與師兄是未婚夫妻關系吧?因為已有名分,你才放棄,不管你是否心儀于我!可是,那婚事是我父親擅自決定的,我也有我追求的權利……咳咳……」講得太急,猛咳了起來。
「請保重。」
「我師兄對你說過了,若是與你比武輸了,他便解除婚約!為什麼你卻是堅守君子風範,不肯跟他一試呢?!我水柔柔自認配得上你,更自信會是你的理想伴侶!」她很美,是男人夢寐三生也不可得的美麗女子,加上她的家世、武藝,都是拔尖,天下間只有配不上她的男人,沒有她配不上的男人。
她是一個充滿自信的美女,所以從來沒想過她看中的男人會不喜歡她,以至于這兩年來,她心心念念著找邵離去跟師兄比武,並不曾思考過邵離是否心儀她——這不值一想呀!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他只是太君子罷了。
經過這兩年來的糾纏,邵離自是明白了她的心性。但他卻不能出惡口來傷害一個喜歡他的女子。水柔柔的生長環境養成了她獨斷霸道的性情;正如湛藍,她必定有著非比尋常的家人,才會涵養出她這個小迸怪。
水柔柔只曉得用這種強迫的方式去喜歡一個人,但每一位女性不都是如此嗎?都是用她們習慣與知道的方式去對待心儀的人……像今晚失態的季小姐,不就是偏執的例子之一?
想到這里,忍不住一嘆,被自己這不美妙桃花運攪得哭笑不得,一點也不覺得榮幸。
「水姑娘,你當真認為葉樓主找在下比武,是為了公平競爭嗎?」
水柔柔緩緩坐起來,雖然身子還是疲軟,但總算能動了。
「師兄熱中與天下高手比試,對你,自足一半的較量之心、一半的競爭之意。須知道,娶了我,才能真正得到燕樓的首領大權,他必須打倒每一個可能威脅到他地位的競爭者——不管是燕樓內,還是江湖上。他不喜歡別人比他強。」
邵離對燕樓的內部事務不願多知道,只道︰
「葉樓主既是這番心思,不管出于什麼借口,他終會有這得邵某不得不出手的一日,邵某也相信會有那麼一天,但不會是現在。也不能以這理由。」
水柔柔聞言一怒!
「你是說我不值得你動手嗎?你竟是為這原因而拒絕比武嗎?!」
「水姑娘,邵離不是君子,雖是不欲做無謂的打斗,另一方面也是高攀不起水姑娘,無意于……」
「你是要說不喜歡我?!」她厲聲打斷。
他看著她,端肅道︰「很抱歉。」
「你這是真心話?還是只想要我死心?」她移近他,但他退開。兩人之問始終維持七尺以上的距離。
「很抱歉。」再度說著。
「我不要听你的抱歉!你!你別忘了,我燕樓的實力足以踏平季府!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別想順利處理季府的災難!」她又氣又急,一心只想逼他說些別的,或讓他別再說出這種傷她心的話,于是口不擇言,威脅之意盡出。
邵離靜靜看著她,面無表情。雖然沒有笑,但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水柔柔繼續威脅︰
「還有你的小妹!那個備受你疼愛的女孩,我不會放過她的!你要知道,燕樓沒有刺殺不了的人!我不允許你對其他女人好!」
……卻總是對她不好。這樣傷她心的喪氣話,殺了她也說不出來呀。
「你別認為我做不到,我說到做到!」她低吼。「你說話呀,邵離!」
邵離輕道︰
「邵某知道水姑娘的能耐。」
她看著他,想從他眼中搜尋到對她的一絲忿怒或戒備,就算是恐懼也是好的,可是……她找不到。
「也知道你說到必會做到。」他又道。
「你不擔心嗎?你是最重視朋友的人了……」
「我擔心。」他點頭。而水柔柔揚唇,但也只有那一眨眼的時間。因為他接著道︰「盡避來吧!邵離從不接受威脅。」
她震驚地退了一步!他……他要與燕樓為敵?
「你,可以有別的選擇,你可以安撫我,不必與燕樓交惡……」她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呀!
邵離搖頭。
「戰書是你下的,雖非我所願,但,我接受。」說罷,確定她的身子已完全恢復,他轉身走人。
「你不管季府的死活了嗎?那……那我一定會先殺湛藍,你沒法時時刻刻保護她的!」她追在他身後叫。
「你盡可試試邵離的能耐。」
第九章
「娘,做人應該做好人,還是壞人?」小丫頭問著。
時序進入夏天了,山上的天候溫和舒服得緊,母女倆相偕到後山采花。艷麗的花朵蓬勃綿延到天邊,紅紅紫紫地好下讓人目眩神迷。它們很美,也很毒,是稀世罕見的毒花,丫頭的母親花了好多年的功夫才成功種出今日這等規模。
正在研究一門「以毒攻毒」學問的美婦,抽空回答女兒的問題︰
「你想做好人就做好人,反之亦然。」
「可書上都說,邪不勝正,惡有惡報呀。那表示做壞人的下場不好耶。」
「做好人的下場包慘。所謂的惡有惡報,都是惡人享遍天下好處、壓榨完天下利益之後,才給惡報去一條命。要是正在‘報’的那時候,再出現一個老冬烘來振臂疾呼以德報怨什麼的話,最後作惡的代價不過是哭出兩滴懺悔的淚水就抵銷了。」美婦將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吃下一片,然後再呸出來。
「那是說當壞人比較好了?」對耶,書上的忠臣烈士都是死後才被追封名號的,而奸臣都快活健康得囂張一輩子耶。差點被書給騙了。
「也不是。只要你別被‘好’、‘壞’這兩個字所局限,日子便會過得比天下人快樂許多。」摘了滿滿一籃的花,她牽起女兒的手往回家的路走去。「壞人活得長久,不是因為他們懂得做壞事,而是他們腦筋靈活會變通權衡;好人老是吃癟、活得艱辛,乃是因為他們笨,被無謂的原則所拘束,自恃善良正義,便自大自得,睥睨一切。就算一座山當他的面前崩來,他可能還會覺得不需要躲,因為老天有眼,不會讓山壓到他。」
「堅定自己的原則不好嗎?」
「堅定一個大原則當然好,也必要。只是若瑣碎到處處是原則、規矩,那就是自找麻煩的笨蛋了。」
小女圭女圭覺得听不太懂。「娘,這又是怎麼分別呢?」由于美婦心中掛念著正泡在寒冰湖等她調解藥的夫婿,只好不負責任地說道︰「以後你就會懂啦,待你看到那兩種不同的、有原則的人之後,你就能了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