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遲向他彈了下手指。
「走吧。」
「去哪?」歐陽達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認為呢?」要不是猜到他下班之後會做的第一件事,歐陽達這小子會誕著臉硬跟來?還裝蒜。
歐陽達嘿嘿直笑。
「是是是!小的明白。不過偶爾也得問一下,免得會錯意,被賣了還呆呆地替人數錢。」
「你值幾文?」
「少瞧不起我了,千萬年薪耶。夠嚇人了吧?」一年半前,楊家三房楊升就曾開過高價挖他,要不是他在無法面對一張橫肉臉上班而不嘔吐的話,早跳過去了。
「足以嚇得你嘔吐三天沒錯。」楊遲有禮地同意。
「唉!也難怪老太爺不肯放權。」歐陽達感嘆道。
說起巨陽第二代,長子楊恭,也就是楊遲的父親是個有用人能力,無領導魄力的人;以身為大集團總主席的身分來說,稍嫌軟弱了些。而老二楊宏,則權力欲重,才能平庸,好大喜功,是那種會拼命撒錢來堆砌出華麗表象以彰顯自己功績的人,揮霍無度得令人擔心。老三楊升則是重利不重道德名聲。能賺錢的行業就拼命非法獨佔攏斷,主掌巨陽旗下傳訊面的產業,有亮眼的成績,但同時也是巨陽飽受社會大眾批判的原因,弄來滿身罵名。
若以軟弱、敗家、儈來較,歐陽達抵死不願服務在財大氣粗、不知道德為何物航楊升手下,年薪一億也沒得談。
「別說那個了,掃興。」站定在一戶人家的門前,楊遲請他閉嘴。
「是呀,掃興。難得夜色這麼好。」
門鈴按了兩下後,不久門打開,探出一張清秀的小臉。由發絲上還滴著水來判斷,小女生出浴不久。
「誰?…呀,楊遲!」雲晰險險抓不住另一手的毛巾。他……他怎麼來了呀?
「剛洗好澡就別跑出來開門,現在正流行感冒,生病就不好了。」
楊遲困住她的肩往屋內走,叨念道︰「你應該先吹干頭發的——」
「然後讓你們站在門口干等半小時嗎?對了!」突然想到還有另外一個人,她轉身問道︰「你是誰?」
終于有人注意到被撇下的他了,真是感動呀!歐陽達連忙伸出手,大力地與她握了下。
「在下歐陽達,你叫我歐陽就可以了。小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雲晰。你是楊遲的好朋友嗎?」雲晰仔細瞧他,發現他長得很粗礦高大,身形有些嚇人,但一看他的臉,又會覺得他這人挺無害。
「不,我只是他可憐而卑微的下屬。」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看不得放手,不過他還是放開了,扼腕著他是後到的那一個。」
「少來了,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很好的朋友。」雲晰求證地看向楊遲,也得到楊遲點頭,她才笑道;「快點進來坐。我爸媽去吃喜酒,十點才會回來,你們吃飯了嗎?我這邊沒準備飯耶。」時針指在八點的方向,她不確定地問著。
進入屋內後,楊遲接手擦頭發的工作,問道︰
「你吃了嗎?」
「吃了。你們呢?如果還沒有,我記得今天有夜市,我們可以去逛,順便飽你們的肚子。」
「待會再去。等作頭發干了再說。」他讓雲晰背對著他,好方便他擦拭。
「哦……」好啦,寒暄的話說完了,她才覺得自己不該這砂熱絡才是。因為中午她可是落荒而逃呢……
他會不會就這麼算了呢?
答案很快地出現,簡單明了︰不會。
楊遲聲音低低的,很好听,但也令人提心吊膽。
「中午怎麼了?」
「沒啊……」他會不會同意她現在的心情正處于失戀中?他溫柔的雙手按撫著頭皮,整個人很松弛,精神卻很緊繃,真是奇怪的狀況。
楊遲輕道︰
「我的身分令你困擾嗎?」沒有回避,他直接問著。
雲晰垂下小臉。
「你是大人物,我從來沒這麼預期過,然後就嚇到了。」這些日子以來,同學認為她與大她十一歲的男人談戀愛已經是非常勁爆的事了,如果之帆她們知道這個成熟的男人更是個「太子」,那真的足以得人昏頭三天了。
「我還是你的楊遲。」
她暗自搓撫了下手臂,心口有點燙,皮膚也有點戰栗。他是她的嗎?那她是否也準備好允了他,將心交付?
「我不明白……」她有太多的問號,不知怎麼問出一個具體。惶惑的心,因著鼻端再度嗅聞到他散發的那股特殊香昧,而安定了下來……
問題似是無解,不安已消解。
楊遲放開毛巾。雙手輕掬她一束發香,具尖湊近嗅聞,眷戀她身上溫柔的香氣,清新的氣韻她不會放開她的,永遠不會。
他尋了她那麼久,那麼久啊……
「小晰…」
「干了嗎?」察覺背後的他動作已然改變,雖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但隨著一股紅暈上面龐,她羞澀地以轉身拉開曖昧的情境。
有外人在呢,他竟肆無忌憚。
她偷瞄到歐陽達很不自然地、很專注地死盯著牆上的字畫,並且很安分地充當起人形家具,只差沒寫「我並不存在」的牌子掛在身上而已。可見楊遲的行為確實是過火了一點。再看回楊遲身上,他只是一逕地以幽深而執著的雙眼凝視著她,沒有強求,但也不容她逃開——
她的「失戀」有機會成功嗎?
哀悼了一下午,也不過是單面的一廂情願。她漸漸有了認知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在楊遲與她之間。身分、年齡、別人的評價。
施壓……全、部、不、能!
他那雙眼里,明明白白就只傳送這個訊息。
心口深處,波涌上一股熱意。直到無法規避的此刻,她才正視到,愛情,一旦陷入,誰也無力月兌身……
她在獵獵懂懂里遇到愛情,不識愛情,施與受之間沒有供需平衡的準則,也不待兩方都準備好才降臨。她想,她還沒找到愛情的答案,但早已泅游其中,這似乎也不必有絕對性的關聯……
「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度響起,蟄了室內陷入沉寂的氛圍。
雲晰面紅耳赤地跳起來道︰
「我去開門!」
飛也似的消失在客廳門口,令兩名男子面面相覷。
然後,他們同時微笑起來。
歐陽達清了清喉嚨︰
「我喜歡她。」他們的交情一向坦誠。
「我知道。」
「可借你先認識她,不然我會追求她,而且不會放手。」
楊遲點頭。
「我知道。她特別到一旦錯過,便是個滿不平的遺憾。」他甚至不認為自己有歐陽達的氣度。如果雲晰先認識了歐陽達,而他是後到的那一個,那麼,他會希望自己從來就沒見過雲晰,任由胸臆的空白擱置。不然,他會追求她,發狂地追求她,讓三人都陷入不復的地獄。
所以,幸好他先認識了雲晰;更幸好歐陽達比他光明磊落。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帶好友來見雲晰吧?
為什麼原本已經嫌擠的三人行,竟會變成擠得不得了的四人行,然後一齊逛夜市?
雲晰迎進來的第三位訪客正是那個一身不肖歹徒打扮的汪字。
所謂「不肖歹徒裝」,就是在黑夜里戴大墨鏡,在一點也不冷的天候里套著毛線帽,帽沿還拉低到眉毛下力,遮去了三分之一的面孔還不夠,再來一張口罩,簡直像流行性感冒的重癥患者。听說現在的搶匪都作如是打扮。
雲晰對這種波濤暗涌的情況並沒有什麼感應力,反而在這三個彼此不算熟識的男子齊聚她身份之後,她的心情變得很愉快,有一種自體內滋生的力量正源源不絕地向全身擴散,感覺很舒服,額頭發熱,但不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