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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時刻 第6頁

作者︰席絹

不忘學江湖人撂下名號︰

「爺爺我明湛無拘,你叫浮望山莊來砍我好了,我倒要看看一個山莊怎麼長腳來砍人?哈哈哈……」

狂妄的笑聲遠去之後,五名委頓在地的大漢仍不敢睜眼,怕附身的粉末入侵五官之內……直到一盆清水潑上他們,他們才狼狽又為驚嚇地打哆嗦睜眼︰

「是誰?!呀——」怒吼倏止于看清來人面貌。

一襲純白似雪的綢衣包里著出塵不凡的俊顏,冷冷的聲音比冬天的寒風更冰冷︰

「不過是一把白粉,趙領事老江湖怎麼也被唬弄了。」將水桶還給一旁的店家,他冷笑得直顫透人心。

「秋公子!」狼狽的五人立即挺身抱拳,羞惱暗恨于心,卻無顏展現于外人面前。只能力持平靜地端著浮望山莊的面子與眼前人招呼。

「他們是誰?」秋冰原微一頷首,直接問著。

「他們……」趙領事欲言又止。畢竟是不宜宣揚的家務事,總不好對外人道,即使此人是少主的上賓……

秋冰原冷冷一哼︰

「方首豪的未婚妻失蹤一事,已不是太秘密的消息了。怎麼著,你不就是奉命出來找人?」

趙領事吶吶了半晌,每次面對秋冰原,再怎麼暖和的天氣也會令人有加衣御寒的。既然對方都挑明來說了,他又有何好隱藏的?他苦笑道︰

「秋公子好領通的耳目。」

「那兩人?」

「其中一人便是敝少主的未過門媳婦。」

「是嗎?我倒要瞧瞧是怎麼樣的天香國色足以讓方首豪這般憂心如焚,連婚禮也緩了。」

趙領事一驚,正要懇勸這位行事古怪的秋公子不要涉入浮望山莊的家務事之內,可是就見白光一閃,哪還有秋公子的行跡?秋冰原早已追隨那兩人的方向而去,連客套的道別辭令也不丟一兩句……

「寒冰山莊」的莊主秋冰原向來任意而為,也是少主的朋友中最陰晴莫測的,天曉得他會怎麼看待表小姐?天呀……要是……要是秋公子看上了表小姐,那麼他是不會顧忌「朋友妻,不可戲」這辭兒的,搞不好因此而強娶表小姐造成事實,非要弄到秋姑娘當少主的正室才罷休……

突然覺得頭好痛……趙領事苦著一張臉,轉頭對手下道:「飛鴿傳書,請示少主,秋公子有意加入找尋表小姐的行列。」

※※※

一只香噴噴的烤鴿肉,在火候十足的翻烤下,漸漸地從酥黃的肉色中透出美妙的香味,直直勾引著旁人的口涎。再怎麼食欲不振的人也要呼喚肚子內的饞蟲來敲鑼打鼓一番。

「小姐,不要吃?我分你一半。」撥弄炭火的手在抹過微汗的臉孔後,留下半片黑而不自知。湛無拘將一整只烤鴿放在姬向晚面前招展著。

姬向晚努力要不為所動,口中嚼著無味的硬面,咕噥出拒絕:「不要。」

「別這樣嘛,人家好歹「又」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咧。」

「什麼救命恩人,你根本是……」她不想說出難听的話,于是決定閉嘴,發誓再也不要被他撩撥得失去神智,進而毀了自己的教養。

湛無拘不因對方的冷臉而氣餒,將烤鴿撕成了兩半之後,再望了望她手上食之無味的硬面︰

「你今天胃口很好哦?原來跑步可以使你食指大開,那我們以後就跑給黑衣人追好了。」硬是搶過她手上的面,在她還沒由驚愕中回神時已塞了半只烤鴿肉到她手中。一遞一嬗間流暢得不須眨眼。

「你!我要我的面!」她斥道。雖不排斥有更好的食物,但她恨透了他強硬而無賴的行為:「還我!」

正要去搶,可惜那半個巴掌大的硬面早就被湛無拘塞入口中,得意兮兮地吐出半個︰

「喏,來拿呀!」

「你……你真可惡!」不能生氣,不能生氣,氣死自己只會讓他更開心如意!霍地轉過身,不願再看到他那張可惡而欠揍的笑臉,不知不覺地用力撕扯鴿肉入口以泄恨。早忘了不吃的誓言。

她的脾氣通常持續不久,但一張冷臉可不會輕易表現出融化的蛛絲馬跡。一般來說,再怎麼不識時務的人也不會拎著自己的熱臉去湊人冷,免得自討沒趣。但湛無拘不是「一般」人,他是……無法以任何一種類型來概括的怪物。

面對著一張比早春冷風更冰寒的俏臉,他仍端著他那張黑白交錯的大花臉呈上熱情的笑,將自己塞在她入目所及的視力範圍內︰

「要不要聊一聊那些人追你的原因?」

不理他。她倒轉半個身子。

「說一下嘛,是不是你白吃白住沒付錢?」

他以為全天下人都似他一般沒格?她丟開殘骨,起身走向小溪,準備洗去一手的油膩,又想到湛無拘的一張大花臉,忍不住也掬水清洗面孔。讓早春的溪水凍得她直打哆嗦。

湛無拘不為沉默而氣餒,跳到溪流上的石子,也跟著洗刷他多日來一直蒙塵的臉,順道拿出刀片刮弄下巴的胡渣子,仍不死心地與友人對話︰

「對了,如果你不想被輕易認出來,就要加強一下女扮男裝的技巧——」

「你說什麼?!」險險驚跌入溪里,她錯愕萬分地失聲問道。

「女扮男裝呀。」他拍著心口,嗔睞她的大驚小敝。

「你……你怎麼知道我……我是……」

「你是呀。」他點頭強調。

「你……你一直都知道?」

「一直呀!」這又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你為何都不說?!」竟讓她以為自己扮男裝扮得天衣無縫!

「為什麼要說?就算你喜歡扮成老人或小孩也不開我的事呀,你有特別的癖好嘛。」

「我才沒有!」她低吼。

湛無拘舉起雙手安撫︰

「好,好!你沒有,但有又如何呢?我不以為這是很羞恥的事。」

「我是不得已的!」他的眼光教人生氣,她忍不住撥水潑他。

湛無拘輕快地跳過水波,停佇在另一顆石子上,繼續聊天︰

「我知道,你要躲黑衣人嘛!他們叫你表小姐,你不是姓姬嗎?」

「我是他們主人的表妹,所以叫表小姐!」跟這種人談話真會發瘋,明明長得賊頭賊眼的,怎麼問出來的話如此愚笨?!

「哦!表哥派人押表妹回去,干啥?成親好來個親上加親呀?」他玩笑地臆測著。天曉得竟歪打正著,狠狠地扎入姬向晚破碎的心口。

就見姬向晚身形一震,顧不得臉上半濕的溪水與剛剛被撩得半天高的怒火,倏地起身,漫無目標地往樹林深處狂奔而去,不理會湛無拘錯愕的呼喊——

※※※

不能哭!不能哭!自從離開浮望山莊之後,她早已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為「他」掉一滴淚!這是她畢生最大的恥辱,她可以怨天尤人、可以氣怒,就是不許掉淚。

愛情的幻滅、自尊心的受創和自我的懷疑,交雜成她無力承受的傷心,致使她這樣一個以婦德喂養大的閨秀,易釵為鬢,離家出走。渾渾噩噩過了數日,以為自己會死于險惡的世道中,然而長輩們所形容的外邊天地,並非她親眼所見那般險阻,她活到了現在,不是嗎?

求死的心意在初初不可得之後,已漸漸拾回神智,雖無力拔升起沉沉的傷心,但總還能有一頓、沒一頓地塞食物入口。天下之大,卻不知該往何處棲身。當然,家園會供她需要的臂膀哭泣,但回到了一心欲與姨娘攀親的爹娘身邊,到最後也會將她送回山莊結親。她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屈服命運,因為她背不起不考、悔婚的罪名,可是……不能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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