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謙敏銳的看著一臉森冷的仇岩,以及靠在仇岩身上的「佳人」。這個宣告似乎不難猜。傅岩逍屬意那個巨人。
心口微微往無底淵沉去。一抹化不開的疑惑硬是縈上腦內,緩築起欲洶涌的波浪,正待掀揚……
「我不明白……。」一時說不出疑慮的來源,所以開了口又頓住。
「你會明白的。臨安城這一趙,你不會自來。」又喝完一杯茶,傅岩逍站直起身,又說了今劉若謙迷惑的話︰「會有個結果,但並不是為了對付你。你我恩怨早已一筆勾銷了,請記住。」
留下不解的劉若謙于漸沉的夕陽里,傅岩逍大步走回衙門,仇岩忠心的緊緊跟隨,兩條長影奇異的疊合為一,不相襯的身分與體型,相同的在夕陽下拉成一致的長影。
第十章
驛幫的勢力有多大,傅岩逍終于見識到了。掌握了確切的人證與物證,霍逐陽捉來了當年扮盜匪的貝家護院以及一些江湖匪類,在員鎮平兄弟無話可辯又驚嚇過度的情況下,謀財害命之名已定下。時間接得十足恰巧,快馬前來拘提有叛國嫌疑的劍南道監察使侍衛按著將貝氏兄弟拘提到京城。渾渾噩噩約兩兄弟在連串的打擊之下,又昏厥了過去。霍逐陽將一切算得精準,沒放過任何一個仇家。
第二天,林金生家里傳出突然出現大批銀兩的消息,十八箱鉅額銀兩的底座全點上了株砂,正是貝鎮平兄弟用來購馬的失銀。在林金主未能交代出銀子的來處的情況下,一家子男丁全押解入牢候審,銀兩充公︰又抓到了原本該流放在外的林寶山竟私自逃回,窩藏逃犯罪加一等,暫時將官訴纏身沒完沒了了。
趁此,霍逐陽擴展「龍京驛站」以及「華陀堂」的規模,吃下了貝、林兩家的營生。‘驛幫’的勢力正式揮鞭南下,由臨安城扎根立為據點。商業霸主的氣魄昂揚顯現。
當然,判妻一事打動臨安城上下,恐怕會談論到三代以後才會稍止。現下金城的人都在看,原本臨安城獨霸一方的傳岩逍已不再是唯一霸王,那個擁有江湖巨大勢力當後頓的‘驛幫’絕不容小覷。不是普通商賈應付得了的。輸了氣勢不打緊,現下刺史大人又將妻子判給了霍逐陽,這下子傅岩道是里子與面子都掛不住了。會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大事呢?傅岩逍可不是易與之輩,沒那麼好打發。
全城的人都巴不得附耳在傅宅的圍牆外偷取一些後績發展。听說傅宅的護院增加了十人,全景高手呢。听說傅岩逍成日大吼大叫的買醉呢。听說小妾與貪歡閣的紅粉知己都在討長妻之位哩。听說……听說……
也不知是听誰在說,總之,每日總平白生出數件消息來滿足大伙的耳與嘴。
由于再嫁並不是什麼值得大肆鋪張的事,在員凝媽的堅持下,挑了個不錯的日子請友人前來聚會,算是行過拜堂大禮。不過在霍逐陽的堅持下,一家子回太原後,勢必得辦上一場風光迎娶大禮的。也就是說,霍逐陽不打算在此住下,這邊有太多不愉快的回憶,夫妻倆決定在太原定居,一切將重新開始。
雖然不是什麼正式的儀式,但傅岩逍仍是辦得煞有其事。趁新郎棺在前岩被灌濟時,他來到凝媽的繡樓,讓喜娘及丫頭們返到外邊等著。
一身大紅衣的擬嫣笑得羞怯,輕輕拉住暗岩逍的手道︰「我沒有想過這輩子會穿三次嫁衣。」
「還有第四次呢。你的夫君說啦,回太原再辦一次風光的。」美人如玉,愁眉已開,自己的心中石也落下了。
「岩逍,我得感謝你。我從來不敢想會有這麼一天的。這一個多用來,知道他未亡故而不敢妄想復合,以及見了面仍苦于彼此的身分不復以往,兩心相守而又顧忌著世俗……我很迂腐對不對?因為怕被世俗攻擊為不貞、失節而不願相守,要不是逐陽與你決意了一切,我想……我仍是不敢做個再嫁新娘。」
暗岩逍輕撫她臉,嘆道︰「與迂腐無關。自古以來,女子不都被這麼教導著的嗎?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這般不在乎的。你的牽念在于心愛的男人,為他而美麗、等待。但我沒有牽念。老天爺安排得很好。你需要人呵護,所以霍逐陽沒敢赴黃泉。而我需要被放縱,因此沒有牽念的人。」
貝凝嫣突然想到︰「你也可以的呀,我看得出來劉公子很傾心于你。」她可以接受岩逍的說法︰二十年未見的未婚夫妻沒理由因訂了親就須成親。但如果兩人合適,又喜歡上,便另當別論了。
「因為我與他相同愛玩、愛笑,每個人就覺得我倆該在一起。為什麼我該欣賞那種好看卻不耐用的人呢?」傅岩逍諷笑。他不確定人是否有反其道而行的本性,但他自己肯定有。全天下的人都認為劉若謙是再好不過的對象,身分亦恰當,但他卻不為所動,反而因此發覺了自己竟有心系的人……
貝凝嫣一向不是口舌便給的人,自然無意與善駁的岩逍爭論些什麼,只是基于關心道︰「你把蕭忠、攏春湊成一對,又把我與逐陽湊成一雙,把身邊的每一個人做妥善的安置,並且一個個扎根安居落定︰相對的,你身邊也就沒人。現在還有仇岩陪著,但想必日後遇著了合適的姑娘,你必會將他們撮合成家,然後身邊又孤伶伶的了。我不要你孤單一人。」
「所以我前些日子不是說我要嫁入了嗎?」傅岩逍拍了拍她的手。身邊的人都關心他、真心待他,是人世間難得的福氣,縱使聚散無常,情誼永遠在心頭。這樣也就夠了。
「你說著玩的吧?我看你對劉公子並無特別的對待。除了他之外,怕是沒人了吧。」她與梅殊、織艷、攏春研商的結論就是——傅岩逍在開玩笑。
沒人?仇岩不是人嗎?長相不行、身世飄零似乎就沒一點地位了。傅岩逍無意多作說明,只道︰「我有我的計量,你別擔心了,好好當一個真正的新娘吧。」外迸傳來喧嘩聲,由遠至近,想是一群人扶著新郎倡進房了吧,其中劉若謙欲鬧洞房的聲音叫得可大了。
不一會,果真涌入了男男女女一群人,全是熟面孔,也就無啥忌諱,吆喝著新人喝交杯酒,又吃了棗子之類的吉祥果子,眼見劉若謙狡檜的眼正閃著算計,傅岩逍不由分說,頭一個拉住他往外走︰「好了,各自歇息去吧,別打擾他們了。」
「多謝了。」霍逐陽關上門前,對傅岩逍由衷的說著。為今晚,為二、四年來的一切,以及它的成全。
暗岩逍沒有轉身,揮了揮手,走遠,沒入夜色中。
「你有多欣賞我呢?」月隱星稀,沒有燈火的夜色下,每個形體都隱隱約約,每一處景皆曖墨昏然。傅岩逍有不錯的酒量,一一將那些沒鬧成洞房的人以酒擺平了之後,還能稱清醒的,就只有劉若謙、傅岩逍、仇岩了。
睡意未來,也就隨意散步于夜中。
劉若謙輕道︰「能讓我佩服的女人不多。再如何強悍的女人總會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化為繞指柔。你不是我見過的女子中的任何一種,而你討厭我。」他是個聰明的人,表白了心跡之後卻被推得更遠,大抵已明白打一開始,自己就注定被討厭了,不是加以申訴便可獲得寬貸的。
不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感覺到傅岩逍似乎打算離開臨安,住其他地方游走,否則向來不輕易沽酒的人,不會在今夜灌醉他所有好友。絕不是為了慶祝有情人成眷順而踫酒。那麼一旦他們有機會結伴同游,傅岩逍將可看到他劉若謙許多面貌。他極願意在往後的人生中有這名聰慧絕頂的女子相伴。